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谁叫我是鬼!》人和 文案: 一座鬼宅迎来了新主人——一个病歪歪的王爷, 从此以后,做鬼做了三千年的白英,原本平静的生活便戛然而止。 睡了几百年的屋子,身边多了个人也就罢了, 怎么……好像他能看到我? 这是一个人鬼恋的故事。 文章整体轻松向,略有波折。 腹黑病弱攻vs外强内柔受 主受,1v1,攻受双洁 文风小白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英,苏云衣 ┃ 配角:各种鬼,各种人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城南沈府位于风景秀丽的飞莹湖西北侧,坐落于静谧幽深,绿柳茵茵的斜雨巷中,占地近三百亩,是前朝皇帝为沈丞相特意兴建的府邸,沈丞相摄政三十三年,位高权重,荣极一时,丞相府内南北景致贯容其中,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曲廊亭榭,青砖琉瓦,流水潺潺,名花万千。实在是个起居生活的好地方。   我窝在宣玉园听雨阁中的躺椅上,闲闲地打着扇子,听着窗外啾啾的虫鸣声,昏昏欲睡。   小花从墙头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见我醒着,才恭敬道:“白英爷爷,几个新来的不知轻重,在门外闹着要住进沈府……”   我唰得收起扇子,皱眉道:“这种小事还需禀报?照惯例赶出去。”   小花踌躇片刻方道:“白英爷爷,带头女鬼据说就死在沈府后院的莲池中,是个淹死鬼,说什么也不肯去投胎,哭哭啼啼地很是可怜。”   我坐起身好奇问道:“此女资历如何?”   小花做了个揖道:“新死不久。”   “蠢货!”我一扇子拍他脑门上:“沈府空置十多年,莲池干涸得都要冒烟了,那女鬼怎会是在这儿淹死的?”   小花泪水涟涟地惶惶称是,哭丧着脸退下了。   小花哪儿都好,不仅皮相长得眉清目秀,生前更是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只是容易心软,哪里有半分厉鬼该有的样子。   我感叹着重新躺好,把扇子展开盖在脸上,打算小憩一会儿。才闭上眼,便听到有呜呜的哭声传来,声音悠长渗人,若这沈府还有活人居住,肯定得吓个半死。   我不悦的睁开眼睛,起身挥挥身前的蛛网,穿墙而出。   沈府的上一任主人吴将军是个极有品位的人,府中摆设用度甚合我意,尤其是他自己住的宣玉园,几乎是由各类碧玉装饰而成,我们做鬼的向来喜爱玉气,我做鬼做了三千多年,仗着自己资历最深,理所当然地霸了这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加上前朝与沈丞相同屋而居的三十三年,我在沈府已住了三百年有余了。   这三百年间,府内住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死的死,获罪的获罪,没有一个能得善终的,最后一任的吴将军,更是晚年来个协同谋逆的大罪,一家老小被砍个干净,还被抄了家,府中值钱的物事全被搜刮一空,连我与他日日同塌而眠的红木镶白玉雕花大床都被搬走了,好在墙面上镶着的玉片实在是抠不下来,不然我早就舍了这破屋子离开了。现在想想吴将军能想到将玉片镶嵌到墙上真是机智。   算来这也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沈府,怕是连梁上君子都不屑光顾。可谁叫我是鬼,这些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影响。我踢开挡在脚前的破瓦罐感叹:“真是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   “呜呜呜~~呜呜~”   我叹了口气,虽然梁上君子不屑光顾这里,可这破屋子倒是招鬼的很。   哭声清晰地传进耳朵,幽怨凄厉。这些没资历的鬼就是麻烦,害怕日光,害怕符咒,害怕阳气,害怕鬼差,怕这怕那的,只会大晚上出来吊嗓子,过的日夜颠倒,战战兢兢,真是烦人。   我一路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桌椅破木和一人高的杂草,轻飘飘来到府门前,径直从门中钻了出去。   看着门口台阶下乱糟糟立着的几个小鬼,我沉着脸冷声道:“闹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花小鲁见了我,连忙点头哈腰:“白英爷爷,吵到您了。”   台阶下的几个小鬼偷瞄了我一眼便纷纷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为首女鬼呜呜哭道:“白爷爷,您是这世间最有资历的鬼,小女冤死,求白爷爷替小女索命……”   我不等她说完便挥袖一个阴风打过去,正好打在她的面门,她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便被拍在了身后的墙上。   我阴恻恻地问:“方才就是你在哭?你叫谁白爷爷?”   小花这只蛔虫连忙拍马屁:“你这女鬼真是有眼无珠,这里只有白英爷爷,哪里有白爷爷?”   女鬼挣扎着重新上前跪好,却不敢再哭,哆哆嗦嗦磕了个头,牙齿打战道:“求白英爷爷收留……”   我在屋檐下来回踱着步,把地上的枯叶踩得沙沙响,良久才指着她身后的几个小鬼问:“你们也是来求我收留的?”   几个小鬼也都哆哆嗦嗦地磕了个头,不敢出声。   我又指着女鬼问:“你是怎么死的?”   女鬼刚呜了一下,正好对上我阴冷的眼神,猛然顿住,把哭声咽在喉咙里,凄切道:“我在河边洗衣服时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   我听了莫名其妙:“既是不小心淹死,又想向谁索命?”   女鬼伏在地上又哭了起来:“走马村村西的牛二欠了小女二十两纹银三年未还,小女在河边洗衣时正好看到他,情急之下却不小心落水……”   我从腰间抽出扇子打着风,有些好笑地揉了揉脑袋,刚想把他们打发了,便见几个鬼差悄无声息地出现,手中拿着小臂粗的铁镣,面无表情地把他们围在中间,任由他们鬼哭狼嚎,麻利地把铁镣拷在了他们的脚上。   做完这一切,几个鬼差才转身对我点头:“白英爷爷。”   我摇着扇子回他们一笑。   世间找不出比我资历更老的鬼,也找不出比我资历更老的鬼差。   这些小鬼差的爷爷祖爷爷曾爷爷都与我相识过,还一起喝过小酒听过小曲,光是年纪我就压他们一大截,他们这声爷爷叫的实在是不吃亏。   众鬼惊慌地哭嚎着,连连跪地求我救命。   真是好笑,我白英比他们死的都久,也比他们死的都惨,想让我救他们,可当初谁有救过我?   鬼差离去后门口一下子清静下来,我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再睡会儿。   小鲁急忙叫住我:“白英爷爷,傍晚时听说皇帝打算重建相府,赐给康王。”   我打了个呵欠道:“既然是赐给王爷的想必会修整的不错,这儿的蛛丝杂草我早就看不过去了。”   小鲁忧心道:“这前朝的相府一直有闹鬼传闻,住进来的人又个个不出三年便出了事,如今空置了十几年,竟要赐给一位王爷,我有些担心这个王爷……”   我揉了揉眼睛懒懒道:“不必担心,若这王爷实在是讨人嫌,把他吓走就行了。”   说完便回去补眠了。   又悠闲过了几日,我在相府转悠来转悠去,实在是无所事事,便趁着天气晴好到街上闲逛。   小花小鲁没有跟着,他们两只近千年资历的厉鬼虽然不怕鬼差日光和符咒,却仍旧有些怕阳气,京城热闹繁华,哪怕只是清晨,千里街上也挤满了摊贩。   我轻飘飘停在一个玉器摊前,现了身影指着一枚玉佩问:“老板,这玉珮怎么卖?”   摊主正低头忙着往外摆商品,抬眼瞟了我一眼,许是见我穿着件皱巴巴的素衣白裳不像个有钱的,不甚热情地随口道:“十两银子。”   我哦了一声便重又隐了身形。   京城的小贩们一向眼光不错,懂得见碟下菜,我确实是身无分文,就连身上这件破布衫还是三百年前从相府下人房中搜寻到的旧物。   想我白英生前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死后竟落得这般拮据,实在是令人唏嘘。   哦,对了,白英也是我给自己随意取的名儿,我原本的姓名,早在时间流逝的长河中忘得一干二净。   摊主见我一下子消失了,有些怔神,半晌使劲揉了揉眼皮嘀咕:“这青天白日的难不成是见鬼了?”   我摇着扇子离开,心想这摊主果然眼光不错。   我在街上晃悠了半圈,见各种小贩都在忙碌地摆摊,便有些无趣。想了想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风月楼。   风月楼这名字取得直白,是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销金窟,因为这里用具奢华,菜品出众,佳酿上乘,姑娘美丽柔婉,知情识趣,再加上保密性做得好,所以许多高官权贵也都喜欢在这里流连。   此时不过清晨,风月楼大门紧闭,各位金主应是温香软玉在怀睡得正香,必定个个原形毕现,丑态毕露。   我来了兴致,一路穿过大门,飘过厅堂,闪进厅内隐蔽的走廊尽头的小门进了后院。   风月楼内招待的是权贵,后院招待的却是高官。   一路穿花扶柳,终于来到后院最隐蔽的幽庭园,园内花丛林立,四面四个厢房对立而坐,厢房旁园墙各开一扇小门,小门连着后院直通闹市旁隐蔽幽深的紫竹林。   四个厢房分别名为披星、戴月、揽云、观雨,里面分住着四位京城有名的花魁。   我对这里很是熟悉,幽庭园四个厢房布置清雅,被褥松软带香,花魁更是姿容绝美气质出尘,我有时晚上无聊了便会来这儿睡觉。   我熟门熟路的闪进披星阁,摇着扇子在屋内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掩得严实的床帐上。   不知道今天小琴的恩客又是哪位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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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我兴致高昂地踱步过去,将大半个身子探入帐中。   一个雪鬓霜鬟的垂暮老头儿正抖着胡子趴在小琴胸前熟睡,肩上松垮的皮肤□□在空气中,小琴凝脂般的雪臂还环在老头儿脖子上。   我唰地闪了出去,只觉得大脑充血,双目发涨,再多看几眼,怕是要长针眼。   这小琴也实在是重口味,如此绝色姿容却甘心与这鸡皮鹤发的老头儿行夫妻之事,实在是令人堵心。   我使劲打着扇子,去看小棋。   小棋住在最偏僻的戴月阁,戴月阁门前几棵高大的花树将整座屋子遮掩的越发不起眼。小棋她天生不会说话,喜欢调弄香料,性子柔顺,我很是喜欢她,以往我在她这里睡觉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我穿门而过,意外发现小棋竟睡在外间的贵妃塌上,如今不过初夏,夜风依旧微凉,她身上搭了条月色长袍,面容平静,很是温婉的感觉。   我不解望着床帐,心想这次住进戴月阁的不知是哪位,竟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我带了丝好奇探头进去一瞧,依稀看到锦被底下躺着个人,戴月阁的光线一向不大好,清晨的阳光微凉,透过雪白的窗纸朦朦胧胧地铺泄开来,仿若给他周身打上了一层柔光,我揉了揉眼,始终无法看清他的相貌,只好整个人俯身下去,想要将他看个仔细。   外间的小棋似刚醒一般,轻轻翻了个身,眼前的人却是眉头一皱,猛然睁开了双眼。我眉毛一凝来不及收回目光,已于他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双幽黑的瞳仁似是能摄人心魄的古井,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的双眼,我一惊,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没有现出身形,他理应是看不到我的。我伸手在他眼前探了探,他却微微垂下睫毛,凝眸间如波澜不惊的黑海,不过片刻,他已重新陷入了昏睡。   我舒了口气,见小棋已起身收拾,只好先离开了这里。心里却忍不住记住了那双幽深的双眼。   揽云阁内床帐已经挑开,床上的一男一女已穿好了里衣半坐着抱在一起说话,我松了口气,小书到底还算正常,于是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休息。   “郑公子的意思是,今后你我再也不能见面了?”小书拿手帕擦着眼泪,哽咽问男子。   我抬眼在那郑公子面上一扫,眉清目秀,气质儒雅,虽然比起小花差了点,但也算得是个翩翩佳公子。   郑公子紧紧抱着小书痛苦道:“听父亲说,陛下很满意这桩婚事,只要公主点头,陛下便会立即下旨赐婚,明日晌午,我便要进宫让公主相看……”   小书眼泪流的更凶:“郑公子,你我身份有别,若你真的娶了公主,定要好好对她。”   我又兴致大涨起来,听壁脚果然刺激,爷爷我平生就爱看这些生离死别的戏。   郑公子叹气松开小书,幽幽道:“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可如今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我只希望你能念着我的好,再不向任何人提起我们二人之间的事。”   小书失声痛哭:“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郑公子满意地笑了笑,低头朝着小书的嘴凑了过去……   正看的兴起,便听到门外有人低声道:“少爷,老爷醒了,要见你。”   那小郑便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跑了,连告别的话都没跟小书说。   小书待小郑走后便趴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我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听着哭声便烦得想给她一掌,后来想想忍住了。   小书也不容易,怪就怪她不该跟恩客有什么真情。谁说戏子无情呐~   出了揽云阁后,我打算一视同仁地去看看小画后便去茶楼听戏。   还没走到观雨阁门前,便见小画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哭叫着有鬼。   幽庭园的下人见了,连忙围了过去。   小画满脸泪痕,颤声道:“有鬼……真的有鬼……”   我看了看观雨阁大开的门,寻思着是哪位小鬼竟与我有一般的嗜好。想着便走进门去。   观雨阁内一片凌乱,茶壶被子碎了一地,衣物被褥撒地到处都是。   我在屋中站定,果然感觉到有阵阵的阴气。   我收起扇子,顺着阴气往屋内走去,一直走到床前才停住脚步,望着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我的白色身影问:“你是谁?”   床上厉鬼嗖地回头瞪着我,血红长舌垂于胸前,两眼翻白流着血泪,长发半遮着脸,白花花的指甲扣着床沿,恶狠狠地抖着舌头叫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哪来的孤魂野鬼,还不给我滚出去!”   我这人脾气不好,换作平时,若有人胆敢这么对我说话,我定一个阴风过去打的他哭爹喊娘,不过今日看了那么多刺激人的东西,难得遇到个正常的鬼,我竟觉得分外亲切,于是我看了看他的胸脯好脾气地说:“你是个姑娘,何必整日拿自己的死状吓人。”   厉鬼呜地尖叫一声,便朝我扑过来。   我难得拿出一点儿耐心,这厉鬼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面色一冷,伸手扼住她的喉咙,散了一身阴气,阴恻恻地问:“哪里来的小鬼,竟敢这么无礼?”   我身上的阴气果然镇住了她,吓得她舌头都收了回去,抖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我双眼一眯便提着脖子把她摔在地上,紧接着挥手一道阴风劈在她胸前。   女鬼被我打的差点魂飞魄散,只剩下力气撑着跪在我面前呜呜哭着求饶。   我冷声道:“我白英最讨厌的一种鬼便是动不动鬼哭狼嚎的。”   我话音一落,女鬼便止了哭声,收回长舌头和死前可怖的面貌拼命磕头道:“小女有眼无珠不知是白英爷爷,小女死不足惜,但求白英爷爷消气。”   这女鬼很会说话,她不求我饶她性命却只是求我消气,我听了一阵舒坦,缓和了声音问:“我从前未见过你,你为何要在观雨阁吓人?”   女鬼收了那吊死的死相后,面容十分美艳,比起幽庭园中的四位花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欣赏着她的美貌,挨着床坐了下来。   女鬼跪在我脚边忍泪道:“小女原名柳绮心,父母早亡,被兄嫂卖入风月楼,小女在这里孤苦无依受尽屈辱,最后不得不认命……”   我打起扇子瞟了她一眼淡淡打断她道:“忘了说了,我讨厌的第二种鬼便是说话啰嗦的。”   女鬼一顿,连忙磕了个头道:“绮心是被害死的。”   我打了个呵欠站起身:“人各有命,生来不过都是报恩或讨债,能不被鬼差抓走的都是横死的,死都死了,旁的也就别再纠结了,做鬼其实也挺好的。”   女鬼怔住,无措道:“小女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辈,可我生前便困足风月楼,死后仍无法离开,实在心有不甘。”   我抖了抖衣襟边往外走边道:“你是自杀的,又死在这种阴盛阳衰的地方,走不出去正常,耐心等个百千年的就能出去了,我先回去了。”   女鬼见我真的要走,一着急起身拉住了我的手哭道:“白英爷爷,若您不帮我便再没人能帮我了,求您带我出去吧。”   我一向讨厌被女子痴缠,见自己手被她拉着,心里已经浮起不耐之意,抬头目光森寒地看着她。   女鬼仿佛破罐破摔了,也不担心惹恼我,哭得更加厉害:“白英爷爷,您、您就带我出去吧,小女愿、愿以身相许……”   我怒极反笑:“以身相许?”   女鬼见我笑了,以为我接受了她的提议,终于微微松了口气。怕我不信,她连忙伸手便去解衣带。   看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是不会了解我白英的脾性了。我的忍耐到了顶点,拢起一袖阴风想再出手,门外却响起了小鲁的声音:“白英爷爷。”   我忍了忍收起手道:“什么事。”   小鲁一闪身飘了进来,见女鬼拉着我的手衣衫半褪的模样,眼中惊异万分,好一会儿才压制住面上的波涛汹涌,平静道:“沈府方才已重开大门准备修建了。”   我嗯了一声道:“可知何时能建好?”   小鲁道:“据说皇帝已下旨让那个康王半月后搬进来。”   我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鲁偷偷看了眼女鬼又道:“白英爷爷,沈府重建期间秽气怕是过重,您在风月楼也算住的惯,不若就先住下,方才听有人说观雨阁闹鬼,已准备将这里头住的姑娘暂时迁出去,您住在这里,最是合适。”   我想了想也是,便点头答应了。   小鲁又偷偷看了看女鬼道:“对了,听说皇宫内近日有鬼怪作祟,公主的一个极喜爱的男宠受了惊,急的都病倒了。皇帝命人请了京城富有盛名的和尚前去收鬼,小花一大早不见了踪影,似乎是忍不住跑去凑热闹了……”   我眯眼看他,小鲁说话一向直接,他与小花成日里形影不离,今日能拖到这光景才告知我,想必心里已是十分着急了。我摇着扇子沉静道:“宫里还真是热闹……那你便随我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第3章 第三章   皇宫坐落于京城最有灵气的风水圣地,远远看去宫墙深深,庄严肃穆,飞檐琉瓦,气势恢宏,再加上历经三朝,到处都是历史的气息。   小鲁从宫外护城河提了个水鬼出来问:“可有看到一个千年鬼路过?”   水鬼没见过世面,看到我俩的姿态,已吓得说话说不利索:“看、看到过……”   这幅小心翼翼的畏缩样子真跟小花如出一辙,我不耐烦地一掌把他拍回了水底,径直来到宫门前。   皇宫这样的风水福地上不知道冤死过多少人,一进去便觉得阴风阵阵,寒气渗人。   小鲁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小心道:“小花贪玩,若是那和尚真有两把刷子,我怕他会吃亏。”   我却不以为意地抽出扇子道:“你们两个的资历比那和尚的祖宗都大,怎会吃亏?”   小鲁垂头低低称是。   见他这副模样,我倒忍不住笑了,指着眼前连绵辉煌的殿宇道:“不过这宫墙内多为女鬼,小花又一向心软,指不定被哪个艳鬼勾了魂儿,你还是多管着他点儿,去寻他吧。”   小鲁做了个揖,这才心急火燎地走开了。   我摇着扇子顺着宫墙继续走,没几步便又是一道宫门,我施施然闪进去,发现院中摆满了时令的花草,花枝草叶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就像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一样端方。我边走边看,偶尔会遇上一两个脚步匆忙的小太监。   正闲散地乱逛着,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我停步转身,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鬼。   小女鬼见我停了,也跟着停了下来,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我,也不说话。   我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问:“你是谁?”   小女鬼傻呆呆的望着我,半晌道:“哥哥,你长的真好看。”   哥哥?我眉毛一挑,这小女鬼倒是会套近乎,都做了几百年的鬼了,怎会看不出我这三千年厉鬼的阴气。   小女鬼似乎非常兴奋,小步跑上前就抓住我的衣袖问:“哥哥,我叫小熊,你叫什么?”   小熊?这名字倒是有趣又好记,只是这小鬼也太自来熟了。我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心中有些不耐,倒也不想与她计较,用扇子推开她的手就打算离开。   “哥哥,你从哪儿来?我在这儿四百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的声音非常软糯,像刚摘下还带着露水的甜樱桃,这几千年来,我不是没见过像他这样年纪的小鬼,可那些小鬼往往身死后便立马入轮回中,毕竟她这样年纪的小鬼实在没什么怨气非要留在人间的。想必她也死的挺惨,我难得好心的以己度人一次,不然以我的耐心,早忍不住把她拍回姥姥家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小熊委屈地看着我,嘴角一咧,便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我是从来不吃装可怜这一套的,眼泪不会让我心软,只会将我心里压制的怒火点燃,若非她只是幼童的模样,我怕是早就一个掌风打下去了。我冷冷望着她,森然道:“不想魂飞魄散就别再跟着我。”   说完不理会她惊讶的表情,转身大步离开了。   走了好一段路,发现小女鬼没再跟来,我这才满意的闪进了身旁的宫殿。   殿内香鼎内点着不知名的熏香,香味清新冷冽十分提神,我一进殿内便觉浑身舒畅,连步子都变得轻盈许多。大殿分为内外两殿,看摆设装饰,像是书房之类的地方。我刚在外殿站定,便听到有激烈的说话声从内殿传来,作为一个鬼,听壁脚简直是光明正大的事,我好奇心一起,快步进了内殿。   内殿正中是一张铺着明黄色台布的桌案,桌案上摆着两摞折子,明亮的光线打在殿内,众人仿佛都镀了层光一般,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一个身穿明黄色暗龙纹衣袍的男子正对着面前几个人说话。   想必这就是御书房,而那男子就是本朝的皇帝了。   几个衣饰华贵的男子沉默地分立两侧,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位清秀的少年道:“陛下,那前朝府邸据传有鬼魅作祟,凡入住者均不得善终,六哥如今病着,怎能住在那里!”   鬼魅作祟?莫不是说的沈府?   我起了兴致,无论怎么说,我也是沈府的半个主人,倒是想听听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摇着扇子慢慢朝他们走近。   不过才走了七八步,清秀少年身旁的白衣男子却猛地扭头盯住了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已惊得顿住了脚步。   他竟能看的到我?   皇帝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七弟,你怎能如此怪力乱神?那府邸原本是先帝赐予吴老将军的,占地颇广,位置又是极佳,朕一直舍不得赐给旁人,想着六弟与吴家的渊源,才特意留给六弟,难道六弟也对朕的安排不满,不愿领情吗?”   我在原地站了许久,观察了半晌,发现那男子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我身上,才松了口气。   男子风雅的回过头,仿佛早已习惯皇上对他的挑刺,也无太大的情绪波动,淡淡道:“臣弟不敢。”   我在心底哦了一声,已经了然,这位怕就是康王了。   皇帝不依不饶道:“不敢?康王是不敢什么?不敢入住,还是不敢不领情?”   看样子这皇帝是想唱一出大戏了,我唇角勾起,兴致高涨地凑近康王,想看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走近了些才发现康王十分清瘦,面色有些苍白,气息紊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半垂着眼,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于是又往前凑了凑,脸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   康王眉毛皱了皱,抬起了眼。   他的眼如幽黑的古井,深深望着我,似乎可以将人吸入那波澜不惊的黑海一般。眼前蓦然划过一个人影,我唬了一跳,他竟就是昨晚那个冷落小棋的恩客!我猛地退开了。   康王并未移开目光,淡淡一笑,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笑意,依旧朝着我的脸说了一遍:“臣弟不敢不满。”   我这才慢慢镇定下来,这皇宫肯定是与我气场不和,我竟会认为这位病秧子能看得到我。   这场戏若是如此演下来,也没有再看的必要,左不过是一出皇帝为难臣子,臣子步步相让的戏码。我整了整衣领,打算离开。   皇帝却没辜负我此行,一抬手便将手边的杯子摔了过来,杯子透过我的身体直直砸在康王身上,而后叮咣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不仅殿内的人纷纷惊到,连我都被突然响起的脆响吓了一跳。殿内众人连忙跪了下来请求皇帝息怒,只有康王无波无澜地立着,一言不发。   皇帝震怒地声音在头顶响起:“大胆!”   我恼怒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里十分不高兴,想必任谁被砸穿肚子怕都不会开心。我白英还从未让自己不自在过,看康王那病歪歪的样子,也指望不上靠他反击了。   皇帝在头顶又呵斥了一声:“康王,你可知罪?”   康王静静立着,沉默不语,眼中寒光更甚,表情却似笑非笑。我在心里叹息,这软柿子大概被捏惯了,辩解的话都不会说了。他这样温吞的性子,怎配得上那么好看的双眸。   我走过去悄悄拿走了桌案上的镇纸,抬眼看了看头顶,身体一轻飞到了梁上。我摩挲着镇纸上雕刻的飞龙在天的纹路,又低头看了眼康王,他依旧默然立着,一言不发,身体站的笔直。   整块镇纸呈长条状,由整块玉石和赤金雕龙组合而成,掂在手里很有重量。我手指一松,镇纸便直直砸了下去。   只听一声惊呼,皇帝便捂着胳膊摔在了地上,眼神扫过地上摔成两半的镇纸,惊慌望向头顶位置,满脸惊惧。   我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我还是手下留了情,他好歹是个皇帝,若玩的大了几个小鬼差回去也不好交代。   太监侍女都围了过去,扶人的扶人,传太医的传太医,收拾的收拾,忙成一团。   看着自己的杰作,我满意的离开了御书房。   出了门便听到远处两个洒扫的小丫鬟头碰头地说着闲话,我慢慢走近,便听到其中一个丫鬟道:“这康王也是可怜,每每进宫定会被训斥。”   另个丫鬟接道:“可不是吗?若非当年贵妃谋逆,康王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地步,还病成这样……”   “你没听说吗?据说康王是中毒呢,这事似乎还与长宁公主有些牵扯。”   “什么?你的意思是……”   “嘘……”小丫鬟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道:“公主与康王毕竟不是同母所出。”   “是啊,公主毕竟是太后娘娘所出,自然向着皇上了……对了,我等下要将今日浣洗过衣物送去长宁宫,听说这两日娘娘安排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过来给公主相看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她们还想再说,却见殿门已开,众人纷纷走出,这才连忙将手中活计收拾了离开。   我皱眉听她俩嚼完舌根,才想到,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正是早上还与小书情意绵绵抱在一起的小郑。   我心念一动便跟了上去。 第4章 第四章   跟着那小丫鬟一路走到浣衣局,又东绕八拐地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装饰地金碧辉煌的长宁宫。小丫鬟顿下脚步,迟疑了很久,怯生生地进了宫门。   我一路跟着飘了进去,在门口晃悠半天,见所有太监侍女都在内殿门口守着,感觉有些奇怪。   小丫鬟客气地将衣物递上去,悄悄与小太监耳语:“公主歇下了吗?”   小太监点了点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只是做了个手势,然后便打发小丫鬟回去了。   这架势,好似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在沉睡一般,我抬起下巴朝殿内瞧去,只能看到重重纱幔垂地,纹丝不动。殿内静悄悄的,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难怪这些宫人个个谨小慎微,整个宫殿布置的像个灵堂一样,不知里面住着什么阎王级人物?好在我是个厉鬼,想去哪儿去哪儿,也不担心遇到什么阎王。   我轻飘飘地进了内殿,巡视了一番。里面不过是皇宫最常见的摆设罢了,古玩名画摆了一屋子,金器银器到处都是,看久了便觉得视觉污染,整个屋子都写着大大的俗字。   我嫌弃地撩开纱帐进了卧房。   卧房内正点着甜腻的熏香,一掀开纱帐便兜头扑面而来,呛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   我揉着鼻子纳闷,皇宫内竟有这样俗气的女子,小书和她比起来,简直如水中清荷般淡雅出尘,我不禁开始质疑小郑的眼光,这个公主除了出身还有哪里能与小书比?   我嫌弃地抽出扇子扇风,慢慢靠近床榻,有些好奇这庸俗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才走了几步,发现脚下的的地砖已到了头儿,地砖与床榻相连的地板,居然是由雕刻成莲花形状的白玉铺就而成。   我心里一动,步步生莲,这个公主虽然俗气,也倒有些优雅喜好。   抬眼看了看床榻,床幔半合着,看不清床上的情形,不过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想必是睡得正香吧。   我看着地上的玉莲,心中喜爱至极,忍不住现出身形,脱掉鞋子,慢慢走在白玉地板上。   玉质温润,细腻生滑。   回想我新死不久时,整天飘在天上,月色澄明的夜晚,也会躺在槐树枝头赏星,偶尔现出身形吓吓夜归的路人,乐此不彼。做鬼做得久了,反而更喜欢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归根究底,鬼总是会被生前所牵绊吧,也难怪世人留恋尘世。   我慢慢在地上走着,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离床榻越来越近。   在离床榻只有三四步远时,只觉床帐轻轻一晃,我不及隐去身形,便见床帐猛地被人掀开了,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厉喝:“大胆!何人竟敢叨扰本公主午睡!”   床帐大开,长宁公主的庐山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她身着枣红色半透明寝衣,衣襟半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脖子和肩膀,面容略带病色,姿色不过中上等,眼中的怒意却是如烈火般旺盛。   我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握着纸扇,怎么看都像个窃贼或采花贼,我无奈一笑,只得道:“打扰了。”   “你……”她目光在我脸上巡视一圈,见我只是盯着她看,怒意已慢慢消去,只余余热渐渐烧向耳根和双颊:“你是何人?你进来时为什么没人通报?”   看她这幅样子,我心中不屑。我白英虽不靠一张脸活,可我这张脸却能让女子们寻死觅活。这长宁公主不过是个比俗人更庸俗的女子,自然不能例外。   长宁公主眼中渐渐浮上飞扬的神采,忍不住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柔声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瞥了一眼她依旧半敞的衣襟,轻蔑反问道:“你呢?”   长宁公主忍不住笑了:“我是长宁公主,闺名苏玉瑶。”   我哦了一身,淡淡道:“那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说罢转身欲走。   长宁公主眼疾手快的捉住了我的衣袖:“公子,你可是今日进宫的?可是太后娘娘让你来的?”   我皱眉看了看她的手,这身衣服来之不易,她这么大力抓着不知道会不会把衣服给抓烂了。我心里发急,已开始寻思着是该给她一脚还是给她一掌。   还没考虑好,长宁公主已得寸进尺地拉住了我的手:“为着一个男宠病倒,让公子看笑话了,可今日公子既然肯来,想必也是愿意做我的驸马了?”   她说的极小心,像是怕我生气,一双手却腻在我手中不舍离开。我此生最恨被女子痴缠,更何况是个长期豢养男宠的女子,心里厌恶极了,冷笑一声,阴沉着脸慢慢坐在她身旁讥笑地看着她道:“这么说,你是看上我了?”   长宁公主用行动回答了我,身子一软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只觉得身体一阵恶寒,随手将鞋子和折扇丢在一边。我已做了三千年的鬼,偶尔采阴补阳也不是件坏事,只怕她与我待久了会一病不起。   我大手一揽便把她抱在了怀里。   长宁公主微仰着脸瞧着我,柔声道:“如今我是明白何谓一见钟情了。”   我心底燃起熊熊怒火,冷冷笑道:“今日你明白什么叫一见钟情,今日之后你便会明白何谓鬼缠身。”   长宁公主不解,以为我在与她玩笑,于是更殷勤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阵阵阴气铺泄开来,我微微低头,慢慢凑近她红润的唇角。   还未碰到她,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极快速地躲进了桌子底下。   偏过头眯眼细看,发现先前刚入宫时遇到的小女鬼正咬着手指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衣袖一扫将长宁公主迷晕了过去,然后穿好鞋重又隐了身形,提着小女鬼的脖子出了长宁宫。   到了处僻静地儿,我把她狠狠往地上一摔,阴恻恻道:“你这小女鬼,之前已经告诉过你,再跟着我,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小女鬼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委屈道:“哥哥,都说了我叫小熊。我没有跟着你,只是不小心撞见你在……在……”   我冷哼一声轻轻打了道阴风过去,小女鬼复又摔在了地上。   小女鬼双眼含泪,慢慢爬起来抓住我的衣角问:“哥哥,你为什么讨厌我?是因为我没有那个公主好看吗?”   那个长宁公主长什么样子我还真不关心,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讨厌她跟她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久违的新鲜空气渐渐冲散甜腻的香味,我一阵轻松,难得耐着性子教育她:“你这女鬼怎么不学好,小小年纪就知道以貌取人。”   小女鬼委屈的直打噎:“哥哥,我叫小熊……你那么厉害,让我跟着你好吗?”   想跟在我白英身边的鬼没有十万也有八千。我懒得搭理她,转身便走。   小熊远远跟在后面,不敢太靠近,也不愿离开,一直跟到宫门口才慌了神,抽抽嗒嗒地又哭了起来。   小花小鲁正守在门口,见我来了,热情的挥手招呼:“白英爷爷,您回了,我们等了您半天了。”   我抽出折扇给了小花一下:“就知道乱跑,知不知道小鲁多担心你。”   小花嘿嘿一笑挠着头道:“据说今日来诵经做法的是位高僧的徒弟,他来了以后便带着小和尚们拿着经书念个不停,宫里没见过世面的女鬼们都跑去看热闹了呢。”   我嗯了一声,和尚愿意超度,道士更重收服,不过对那些有资历的鬼来说,都是一样没用。我看了看天色,打算赶回去午睡。   小花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咦了一声道:“白英爷爷,那小女鬼哭得真是可怜,可是冲撞过您?”   听他这语气,倒像是我欺负她了。   我不耐烦道:“不过又是个想跟着我的女鬼,没什么要紧的。”   小花点了点头,叹气道:“看样子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吧,不知是被谁害死的。”   小花一脸怜悯,看样子是又动了恻隐之心了。   我一巴掌拍过去把他彻底打醒:“她都死了四百多年了,做鬼做得风流快活,还用得着你可怜?”   小花哆哆嗦嗦地低下头:“白英爷爷教训的是。”   小鲁看着小花委屈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对我做了个揖道:“白英爷爷,平日对您打扰的新鬼不断,我与小花挡的倒不费力,只是若有小小年纪便冤死的新鬼,还是找个年纪相当的……”   与那公主周旋半天我已是精神不足,我打着呵欠挥了挥手截断他:“说重点。”   小鲁顿了顿道:“留着这小女鬼倒是有些用。”   我斜眼瞟了一眼小熊,见她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得认真,叹气道:“罢了,既然你开口了,就让她跟着吧。”   话音刚落,小熊便欢呼着扑了上来,雀跃道:“谢谢哥哥,白英哥哥最好了!”   我拿扇子把她推开三尺远,不耐烦道:“跟着我可以,但以后离我远点,不准碰到我。”   小熊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小花却有些不高兴了:“哥哥?你叫谁哥哥?没大没小的,叫祖爷爷!”   我懒得听他们废话,身体一荡率先离开了。 第5章 第五章   沈府已经开始重建,我径直去了风月楼。观雨阁果然已被人用木板隔开,彻底封了起来,我穿门而入,来到卧房。   女鬼正低头发呆,见我来了,连忙一言不发地退到角落,恭敬的垂首站着。不过半日功夫,她便想通了一般,不再烦我。   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后,浑身轻盈。女鬼见我醒了连忙跪坐到床边帮我捶腿。   她分寸拿捏的非常好,离我不远不近,也不抬头看我。我眯眼打量她片刻,想了半天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于是就问:“你叫什么?”   “柳绮心。”女鬼恭敬答话,半句废话都没有。   我心里满意,想了想道:“很好,只是名字难记些,以后我就叫你小柳吧。”   小柳轻轻说了声:“是。”便再不开口多说一句。   我没了烦心事,在风月楼住的极其舒畅。   小熊自打被我收留起,就一直被小花死死盯着,按他的说法,他这一千多年的鬼,都还得称我白英一声爷爷。小女鬼何德何能,竟敢乱了辈分。合该好好教育,以免被这丫头片子踩到头上去。   小熊也的确伶俐,在小花小鲁面前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但若是他们离开一会儿,小熊便会扑过来冲我委屈抱怨小花小鲁对她惨无人道的虐待。   我对此时通常一笑置之,小花那个没出息的厉鬼,若真做的出虐待小熊的事,我倒也欣慰些,不然,说不定哪日还真会被小熊踩到头上。   风月楼开着大门做男人的生意,每日进出这扇大门的人不断,尤其到了晚间,更是热闹非常。这样重的阳气到底会损了他们的精神。过了没几日,小花他们便受不了要回沈府。   我撑着下巴瞟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对小花道:“把那丫头一并带走。”   小花回头看了眼蹲在地上摆弄胭脂的小熊,深深朝我鞠了个躬,哭丧着脸道:“白英爷爷,小熊天真可爱,还是留下来给您做伴吧。”   我拎起枕头砸了过去,冷声道:“当初是谁心软要收留她的,现如今是要推给我吗?”   小花面色一白,连忙擦了擦脑门的冷汗道:“小的不敢,您休息吧,我们就先退下了。”   我挥了挥手,他们便忙不迭的离开了。   睡到后半夜,外面依稀传来吵嚷声,其中还夹杂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泣求饶声。   小柳轻轻走过来低声道:“白英爷爷,似乎是宫里来了人,要抓一个姑娘走。”   我几日前才去了一趟皇宫,对皇宫还有些许印象,一听是宫里来了人,便起了兴致,整了整衣服便穿门而出。   顺着声音一直走到揽云阁门前,才终于看到一个太监模样的宫人带了几个手下,将小书死死按在地上。   小书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只顾低头流泪。   太监拿腔拿调道:“你这狐媚子,公主看上的人你也敢招惹,五日后公主便要大婚,驸马为表忠心已令人将你如何勾引他的细节全盘告知公主,公主听了非常生气,却因大婚临近不愿杀生,着令杂家来摘去你的舌头,以免日后你大肆宣扬抹黑驸马……”   我听得眉头直皱,先不说这个俗气的公主行事怎么如此阴狠,单就是小郑,也太过无情了,小书毕竟与他相爱一场,他竟忍心如此对她捅刀子。   风月楼管事的刘妈妈忍不住求情:“大人,她年少不懂事,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吧!我们开门做生意,哪有拒客的道理,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住口!”太监尖声厉喝:“怎么你的意思是,错在驸马了?”   刘妈妈连忙磕头:“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太监哼了一声对两旁道:“不知悔改,给我把她的手也砍了!还不动手。”   两个下人便拥了上去,一个扯头发一个托下巴,将小书的脸硬生生抬了起来,一个拿着匕首的小太监慢慢走上前去,捏住了她的双颊。   看着她惨白的脸上那双绝望的双眼,我难得起了恻隐之心。削肉剔骨,男子都承受不了的极刑,女子怎堪忍受削肉之痛。   不过一念之间,我已挥袖扫出一阵阴风,一行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半晌睁不开眼。   小太监揉着眼嘟囔着:“真是见鬼了,哪来的怪风。”   为首的太监见小太监狼狈的样子,有些气愤的夺过匕首道:“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没用的东西。”   说着亲自上前扯住了小书。   我又打出一道阴风,直接打到了太监手腕上,太监哎哟一声怪叫,已捂着手腕痛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这时周围的下人才有些怕了,连忙扶起领头太监抖着声音互相道:“怎么回事?这里是不是有……有……”   领头太监忍着痛,抽着冷气道:“住口!这女子怕真是狐精转世,先回去禀明公主。”   等他们全都离开,我才慢慢赶去皇宫。   一路奔赴长宁宫,长宁宫的宫女太监依旧只在门外把守,进了寝殿,我便现出身形。   来到床前,我伸手便撩开了纱帐,长宁公主睡眠很浅,一下子便惊醒了。   待看到我后,她极为惊喜,忙坐起来扑进我怀里道:“你怎么来了?皇兄说大婚前你我不能相见的。”   我不耐烦地推开她,冷冷问:“是你派人去找小书的?”   她极为疑惑,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问:“你说的是那个青楼女子?”   我冷笑一声:“错的并不是小书,你既那般对她,就别怪我无情。”   说着便笼了一袖阴风。   长宁公主听罢便又抱住了我的胳膊:“是你信中说的,她勾引了你,我不杀她已算开恩,你怎能怪我……”   我慢慢收回袖间阴风,终于明白,她竟把我当成了小郑,或者,是把小郑当成了我。   真是自以为是,我冷笑着,也不说明,只顺着她的话道:“别再去做那些蠢事,你我就要成婚,别再因为旁人让彼此不痛快。”   她连忙点头,紧紧抱着我道:“你别走好吗?玉瑶很想你。”   我拨开她的手径直往外走去道:“来日方长。”   出了内殿我便隐去身形,身体一轻在皇宫上空随意游荡。   我做鬼做了三千年,很久没有为了一个凡人去做这些了。   七情六欲本是人之常情,与鬼却没什么关联,我做鬼时间比做人时间要长的多,本不该有这些莫名的情感,可小书的事莫名让我有感同身受的痛。   生前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早已混乱不堪,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死因,可这种感同身受却让我难得地有了一丝活人才有的情绪。   我捂着心口暗想,赶明儿得再去阴司讨两碗孟婆汤去去杂念。   飞至御花园上空,依稀看到有零星的火光。   我一时好奇,便停了下来。   接近了,才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隐在繁密的花枝间。   私相授受,在宫内似乎是大忌。我好奇落下地慢慢走近,渐渐听到女子的声音悠悠道:“我如今在这宫中,说的好听的一切待遇犹如公主,说的不好听的跟阶下囚又有什么分别。”   一阵沉默后女子又道:“至今都没有表兄的消息,若他有幸还活着……”   男子的声音静静响起:“你保重好自己。”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我穿过花枝,离二人越来越近,渐渐便看到了二人的面貌。   打着灯笼的女子身着华服,头上带着华贵的珠饰,满脸哀伤地垂着头。   而她身旁站着的,竟是一身月白衣衫的康王!   来不及怔上一怔,康王便突然回了头。   我目光游荡在他的脸上,见他看过来,顿时疑惑顿生。   我举起手刚想试探一下,他却收回目光,再不看我一眼。   这人真是奇怪,难道他并不能看到我,而是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这样的人并不是没有,若真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极阴体质的人,撞鬼的几率自然是比旁人大了一些。   我松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二人一鬼相对而立。   康王目光邪魅多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理了理女子的额发,柔声道:“事已至此,不要乱想,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接你回家。”   女子双眼含泪,柔声道:“云衣哥哥……”   康王冲她安慰一笑,又叮嘱了几句,便叫了守在暗处的随从护送她回去了。   女子走后,康王却没离开,慢慢靠着身后的桃树坐了下来,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碧玉。   乖乖,这玉少说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玉质通透,成色上佳,一看就是块好玉。   我挨着他坐了下来,眼睛恨不得贴到他手上去。   才看了两眼,谁知康王手指一收,便又把玉收回了怀里。我看的不过瘾,恨不得一阵风拍晕他抢过来好好鉴定。   康王朝我坐的地方看了一眼笑的意味深长。我冷哼了一声,兴致缺缺的离开了。   回到风月楼时,天色已渐亮,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也都陆续散去,我来到幽庭园,却见院中早已围满了人,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正在开坛做法。 第6章 第六章   兴许昨晚的事闹得大了,他们已认定了这里有鬼,所以连夜请了位德高望重的道长过来做法。   我打了个呵欠,目不斜视,回到观雨阁躺下便准备睡。   小柳见我来了,有些忧心忡忡道:“白英爷爷,如今在园中做法的据说是位高人……”   我哦了一声便揉着眼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响声传来,卧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我在梦中惊醒,皱眉坐起身,见小柳正一脸惊惶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   小柳在我脚边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那个道士已认定观雨阁内有鬼,已经带着符纸过来做法了。”   连法器都没带一件,想必又是些江湖骗子。我伸了个懒腰道:“不必怕。”   小柳不再应声,依旧战战兢兢地立着。   不一会儿便听到道士对徒弟吩咐道:“准备镇鬼符、狗血、童子尿!”   徒弟们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道士拿着桃木剑又舞了好一会儿,才用剑尖挑起几张符纸点了,在卧房内来来回回晃了好几圈。   小柳已吓得缩回了床上,躲在我身后一动不敢动。   符纸烧完,道士便拎起童子尿和狗血一股脑朝床上浇了下来。   液体穿透身体尽数洒在床上,床上的香枕软被登时一片狼藉,腥臭异常。   小柳身上沾了狗血,痛的厉声尖叫起来。   我皱眉散了阴气出来,将她裹住,她才渐渐安静了。   这臭道士,还有这能耐,欺负这些小鬼资质不够?   我一抬手,招了个风把卧房的门板整个拆了下来,手指一抬便猛的朝他砸去。   道士退闪不及一屁股摔倒在地,声音已变了调,冲身后大喊:“快拿糯米!”   机灵的徒弟已赶紧递上了糯米袋子,道士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就撒出一大把。   我静静地站着,糯米穿透身体尽数落在地上。道士撒了半天见对我没用,重又拿起桃木剑念起口诀来。   我不等他念完就随手打出一道阴风,屋内的所有人夹着桌椅板凳便都被打出了门。   道士捂着脑袋被徒弟们扶起,一瘸一拐走到刘妈妈面前道:“此鬼太过凶猛,恕不才学艺不精不能将他降伏……”   刘妈妈慌乱道:“大师,您可是最有名的捉鬼道人,您再想想办法……”   我懒得再听他们聊下去,看了看身后乱七八糟地被褥,心中已带了气,皱眉道:“这里没法再待了,还是回沈府吧。”   小柳一听便跪了下来,我看了看她,淡淡道:“你随我一起走。”   回到沈府,天光已经大亮,小柳见不得光,始终被我用阴气笼着,小花小鲁早已候在了门外,我把小柳交给他们,便进了府。   沈府正中已挂上了新的牌匾,牌匾上康王府三个大字苍劲有力,王府修建已接近尾声,我住了三百年的宣玉园早已修建一新。   宣玉园不愧是上房,不仅翻修一新,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了不少,园内花木重新修剪,又移植了不少新品种,一进园门便有悠悠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将心中的烦闷冲淡了不少。   我迈进听雨轩高高的门槛,四面环顾一番,发现整个屋子已经大改,墙面翻新,原本镶嵌着的玉片早已不复存在。   我烦闷地进了卧房,卧房内重新摆了张上等的红木大床,床上垂着精致的纱幔,与墙上的字画相应成彰,虽然没有了玉气,倒也还算雅致,将就将就还是可以住下去的。   我几乎是唉声叹气的爬到床上,闭眼思虑,这沈府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实在没有久居的必要,改日还是再找新的居所吧。   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小花揣着袖子不停向屋内探头探脑,我见了便呵斥道:“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   小花连忙上前道:“白英爷爷好睡,小的听说康王府这两日便要修建完工了。”   我嗯了一声支起头看他。   他嘿嘿一笑又道:“白英爷爷,您不喜欢旁人叨扰您睡觉,要不要找些小鬼来闹上一闹,让那康王不敢入内?”   我闭目沉思片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御书房内,康王被皇帝训斥的那一幕。康王住在这里,完全是皇帝的授意,他哪有选择的余地呢?   我淡淡道:“不必了,这康王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年。”   小花连连称是,笑眯眯地下去了。   我却有些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在园中随意游荡。园中两棵古槐已有三百年的树龄,真不明白当年的沈相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竟会在园内种植槐树,槐树属阴,极易招鬼,若不是我白英住在这里,怕早已被抢地盘的小鬼占满了。   我闲步乱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宣玉园的后花园。   后花园原本种植的都是些奇花名卉,空置了这么久早已全部枯死,如今再看,这里竟被重新翻土,移植了整片的竹林。   我忍不住笑了,这竹林倒是合我心意,改建后的沈府还是有点意思的。   刚想靠着石桌坐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夹杂着小花抓狂的训斥声:“别再闹了,你这小女鬼,再闹把你扔井里去!”   我回头便见小花带着小熊和小柳朝我走了过来。   小熊见了我十分高兴,叫了声:“白英哥哥便欲扑过来。”   小花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领,轻轻松松把她提了起来。   小熊眼中含泪委屈道:“白英祖爷爷……”   小花这才把她放了。   我摇头对他们道:“明日起你们若是没事,便别进这宣玉园,吵吵嚷嚷得真教人烦。”   小花连连称是。   小熊却道:“可是小熊会想白英哥……祖爷爷……”   我瞟了她一眼冷冷道:“别仗着年纪小就动不动套近乎,你都死了四百多年了,论资历,你比小柳都大!”   小熊委屈地撅嘴道:“我求您那么久才让我跟着你,小柳姐姐什么都没说你便主动带着她了,真是偏心。”   小花听后满脸怒色,一个阴风打在了小熊肩膀上,怒冲冲道:“白英爷爷爱偏心谁就偏心谁,收下小柳就为着他自个儿心里喜欢,你还有意见了……”   我不等他说完,跟着一个阴风打在他肩膀上,直接把他掀翻在地,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真啰嗦。”   小花爬起来,不敢再啰嗦,恭敬问道:“白英爷爷,小柳资历过浅,怕沈府重新有人入住后受不了其中阳气,所以特来问问您……”   我挥手打断他道:“古槐性阴,这上房除了康王那个病秧子也不会有旁人住,偏殿更有可能空置,小柳不若就住在宣玉园的偏殿吧。”   小柳听了连忙磕头拜谢。   小熊却一脸委屈道:“小熊也想陪着白英哥哥,白英哥哥让小柳姐姐住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比小熊好看?”   我点了点头:“她不仅比你好看,还没你啰嗦。”   小熊听了伤心欲绝,被小花拎着衣领提走了。   两日后,沈府果然修建完善,工人陆续离开,下人们也都开始收拾,听雨轩被重新打扫布置,床上铺上全新的被褥,屋后竹林还摆了两张竹塌。   王府其他院落也被打扫一新,后院莲池重新注了水,亭台廊榭也都布置妥当,浣洗房的侍女已开始清洗衣物,膳食房已冉冉升起炊烟,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无不迎接着王府新主人的到来。   我支着下巴看下人忙活了一天,午睡都省了,一直到掌灯时分都没见到那个病歪歪的新主人。   我撑不住回了听雨轩,侍女正忙着整理床铺,等了半晌见她终于整好,我才歪倒在床上睡下了。   临近午夜,才听到卧房门被推开,有侍女抬着木桶进来,轻手轻脚放下,不一会儿又有侍女提来热水。   我被这没完没了的杂声吵醒,懒懒地看着她们忙活。   等热水备好,一身白衣的康王终于走了进来,在侍女的服侍下脱去衣衫,泡进浴桶中。   我目不转睛的看他在侍女的服侍下洗好澡,换好干净的中衣,簇拥着他来到床前。   在床前一步远的地方,他止住了脚步,皱眉盯着床看。   我已确定他是极阴体质的人,虽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却压根看不到我。于是依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不忘好心地往里移了移,给他让出位置。   侍女见他怔神,轻声问道:“王爷,可要歇下?”   康王点了点头,嘴角微勾,一言不发地躺了下来。   侍女放下纱幔,留了盏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将门关了个严实。   我支着脑袋打量他,他已经合上了双眼,衣领微敞,露出挂在脖中的碧玉珮。   是那块古玉!我认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扫了个空。   唉,可惜呀可惜,与他同睡一塌也不好现出身形,此等美玉若不能拿在手中把玩,真是遗憾。   我不舍地康王身边移了移,靠近他肩膀,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早晨,我是被来整理被褥的侍女吵醒的,出了卧房,依旧穿着一身白衣的康王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第7章 第七章   我已经很久没陪人吃过饭了,不由就想起了吴将军,吴将军是个非常有美德的人,勤俭节约,吃东西从不挑三捡四,我每次陪他吃饭,桌上摆着的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野菜窝头,他都吃的津津有味。不过最后依旧是没落个好下场,真是老天无眼。   我走过去在刚康王对面坐下,便见他微微抬头,对身后的侍女淡淡道:“加副碗筷。”   侍女很快出去准备,不一会儿便备好了碗筷放在了我的面前。准备好了这些,康王便令侍女退下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碗筷,又看了看康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见他没反应才放下了手。   这人弄得我总是一惊一乍的,还加碗筷,吓唬谁呢,你根本就看不到爷爷我好吗?   我支着脑袋看着桌上的饭菜,不过是些平淡的小粥小菜,切,你白英爷爷从来不吃这些,爷是肉食动物,没时间陪你啃草!   想着便小小使了阴气将筷子打到地上去了。   康王夹菜的手一顿,眉头微皱,慢慢放下碗筷,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侍女连忙进来,递水的递水,顺气的顺气,折腾了半天康王才挥了挥手令人将饭菜撤了。   我摸着下巴好笑地看着他,当人当到这份上,也真够活的窝囊。   用过早膳,康王便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后院的竹林,初夏的阳光不甚热烈,竹林中更是有些清冷,侍女体贴的在竹塌上铺了软垫,服侍他坐了,又搭了个毯子在他身上。   奉过茶水后,侍女便默默退下,康王手中拿了本书,慢慢翻着。   我坐在另一张竹塌上,静静打量他。虽然这个药罐子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可别说,皮相还真不赖,尤其那气质……客观的说,还真不输我以往见过的任何男子。   正打量着,康王又开始低头咳嗽,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所以说,一个药罐子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我收回目光,冷哼了一声,打算在竹塌上躺一会儿。   谁知还没躺下,便有侍女禀报,七王来了。   七王眉头微皱,走路带风,进了竹林二话不说便坐在了竹塌上……也就是我的身上。   我不悦地弹坐起身,衣袖随意一扫将几案上的茶具掀翻在地。   康王无奈一笑,令侍女重新上茶。   七王坐下后看着满地狼藉,有些疑惑,回头看了看浓密的竹叶间有风拂过,才忍住好奇开口道:“六哥,苏玉瑶明日大婚的宫宴,我听说你要亲自前去。”   康王慢慢将身体坐正,点头道:“没错,公主大婚,我自然要去。”   七王急了:“可是明日君臣齐聚一堂,若是你再被挑了错处,你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了?你还是托病推了吧,礼到了就行。”   康王目光悠远,半晌才笑道:“云齐,他再怎么挑错,也顶多只能冲我发发火而已,若真想治我罪,怕也没什么机会。”   原来这个七王叫云齐,还真够义气,难为他还知道为这个药罐子着想。   我退了几步,来到康王身边,挨着他与他挤坐在一起。   康王眼风朝我这边扫了一眼,继续说:“明日是长宁公主大婚的宫宴,他即便不舒服,也会忍了,不用担心。”   小齐摇了摇头:“你之前不也是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被苏玉瑶下了毒,甚至被赶到这个不祥的鬼宅中……”   小熊的脸蓦地出现在眼前:“白英哥哥,他们说什么鬼宅啊?”   我抽出扇子推开她,皱眉问:“你怎么又来了?”   小熊乐呵呵地摇着我的手道:“我想你了嘛!”   我刚想再训斥她几句,她却已经被康王吸引了目光:“咦?白英哥哥,这人就是康王?他长的可真好看……”   我干咳一声,唰地打开扇子摇了几下问:“比起我呢?”   小熊立马收回目光,骄傲笑道:“还是白英哥哥最好看。”   我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   小熊乐颠颠地往我怀里钻,被我一巴掌拍开了,她有些委屈,邀功道:“这两日有许多小鬼缠着要见白英哥哥,都是被我挡开的,小花哥哥和小鲁哥哥根本就不管我,有些厉害的鬼小熊打不过,总是受欺负……”   说着眼中便挤出几滴泪来。   我拂了拂衣袖道:“得了吧,你打不过?这世间有资历的鬼还有几个?你都做了四百多年的鬼了,就别再给我卖惨,不然,我让小花把你扔井里去。”   小熊这才收起眼泪,吭吭嗤嗤说自己约了小柳姐姐,便一溜烟跑了。   小齐待了没多会儿,也告辞了。康王整个人沉默地躺在竹塌上,慢慢摸出古玉静静地看着,眼神高深莫测。。   我支着脑袋打量着这块玉良久,再看他,他已怔了神,微微皱眉思索着什么。   他这闷葫芦的劲儿,鬼都受不了他。   我切了声,离开了竹林。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被康王起床的声音吵醒,今日是公主大婚,康王难得穿了件暗云纹紫袍,头上束了紫玉冠,古玉垂于腰间。这么骚气的颜色竟把他衬得如临风玉树。果然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   我扯了扯身上穿了几百年的白袍,支着下巴斜眼看他。   康王半垂着眼,在侍女的服侍下漱了口,出去用早膳。   等我从床上爬起来,康王已经坐上了去往宫内的马车。   难得公主大婚,这样的热闹可遇不可求,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看看热闹,说不定皇帝会再唱出大戏。   才出了沈府,便见小熊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石狮后,探头探脑的看着我。   我瞟了她一眼,一个掌风把她拍了出来。   小熊揉着屁股泪汪汪的看着我:“白英哥哥,我也要去皇宫。”   小孩子就是烦人!   我皱眉问她:“才出来没几日你就想着回去了,你既然对皇宫那么有感情,又何必离开那里。”   小熊连忙跑过来抹着眼泪解释:“小熊不是对皇宫有感情,小熊是想陪着白英哥哥,白英哥哥,你就带着我吧。”   我冷哼一声,声音冰冷道:“我最讨厌旁人跟着我,再不听话,我让小花把你扔井里去。”说完转身便走。   小熊想了想,连忙上前拉着我的衣袖可怜巴巴道:“白英哥哥,我知道皇宫有个地方藏着一样宝贝,小熊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强忍着不耐问:“什么宝贝?”   小熊神秘道:“一枚玉佩。”   等我们赶到皇宫时,宫门口已停了十数辆华丽精美的马车。小熊带着我自车顶飘过,顺着宫墙一路前行。   一个大臣模样的老头儿刚下了马车,忍不住抬头嘀咕:“这大喜的日子怎么感觉阴风阵阵的。”   我们一大一小两只鬼越飘越快,很快便到了一处荒凉地儿。   我指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和荒草枯叶淡淡地问:“你说的宝贝就在这里?”   小熊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蹦蹦跳跳地往荒草内钻去。   我耐着性子跟着她钻进草丛,来到一个井口压着巨石的枯井旁。   小熊指着井道:“白英哥哥,小熊从前喜欢跟这里的哥哥姐姐们玩捉迷藏,有一晚亲眼看到两个人来这里抛尸,那个死人衣饰华美,手里还握着枚玉佩呢,小熊观察了半天才发现的,只是井太深,小熊不敢下去拿。”   我围着井转悠了几圈,用手比划了下发现这井的确是有些深,不仅深,还脏。   我瞟了小熊一眼,见她正无辜的看着我,趁她不备一个阴风下去把她拍进了井底。   小熊被摔得哇哇直哭,我身体一跃坐在大石上,笑眯眯道:“快点把玉佩找出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熊终于带着哭腔喊:“白英哥哥,找到了,快让我上去。”   我用阴气把她拖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玉佩一看,果然是块好玉,玉质通透,上面雕刻着火蛇的图样,看年头,这玉少说也有五六百年了。   我满意地摸了摸小熊的脑袋,赞叹道:“辛苦你了。”   小熊这才破涕为笑,搂着我的胳膊便往我怀里钻。念她给了我块好玉,给她抱一下就抱一下吧,我伸手将她小小的身体揽入了怀里。   小熊个头不高,被我一抱整个人便扑进了我怀里,她挣扎钻出脑袋,开心的看着我,脸离我越来越近。   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她便小嘴一撅在我脸上啪叽亲了一下。   我心里一阵不悦,猛地推开她从大石上跳了下来,顺手一个掌风把她再次拍进了井里。   我擦着脸上的口水快速离开了枯井,这小熊胆大包天的,干脆把她丢在这里好了。我打定了主意,随手抽了条丝带将玉挂在了脖间,径直向宫门走去。   送亲队伍已经在宫门口按队列站好,新娘子刚好被搀扶着走出来,一路被递上平安果和玉如意,穿着喜庆的妇人说着吉利话,小心地把长乐公主扶进了喜轿里。   身着大红衣服的小郑向皇帝行了叩拜礼,便跃身上了马。接着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按规矩依次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郑府走去。   皇帝对自己的妹妹果然疼爱,光是嫁妆就有十几车,再加上侍女宫人,乐师画师等,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第8章 第八章   我跟在队伍中慢慢往前走,才走了两步衣袖便被追赶上来的小熊拉住了。   小熊讨好地对我笑:“白英哥哥,今日难得人多没人能注意到我们,我们何不现出身形一起吃顿喜酒?”   别看她年纪小,提出的问题倒是挺有建树,我心里赞同,立马现出了身影。   “啊!”一个侍从撞到了我的背上,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你……你一直在我前面吗?”   “是呀,白英哥哥一直走在你前面。”小熊也现出身形,对着侍从意味不明地一笑。   侍从彻底被吓傻了,半晌才尖叫一声:“鬼呀!”跑了开去。   小熊乐的咯咯直笑,邀功道:“白英哥哥,小熊的建议没错吧?还是这样好玩。”   我从袖中抽出扇子,慢悠悠打着,没搭理她。   小熊讨了个没趣,有些闷闷不乐,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道:“白英哥哥,这里人多阳气太胜,小熊实在是难受。”   就知道她受不了,才四百多年的小鬼,能厉害到哪儿去?   我在她周身笼了一层淡淡的阴气,她这才慢慢恢复了。   随着送亲人马来到郑府,很容易混了进去。郑尚书不愧是管钱的,看来是捞了不少油水,府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跟长乐公主的品位倒是如出一辙。   喜宴摆在后花园的冰池旁。冰池水面平静,点缀着几朵白莲,池水冒着寒气,就连蝴蝶飞虫飞过都会绕开走。   小熊拉了拉我的衣摆,指着池边的石碑问:“白英哥哥,这上面写了什么?”   我看了看,念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小熊不能理解,拉着我要去入席。   我挡开她的手四目望去,席间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忙着凑在一起寒暄。苏玉瑶和小郑,说起来也是我牵的红线,这大喜日子的,我理应去看看新娘子。想着便向新房方向走去。   才走到新房门口,便看到风月楼的刘妈妈带着四位花魁进了内室。   我抓了个侍女问:“你们公主为什么会召见风月楼的四位花魁?”   小侍女抬头看了我一眼,再也收不回目光,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令风月楼花魁排了舞曲,想在宴席时为大家助兴……”   我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胳膊。好好的日子她不安安生生的当新娘子,特地叫了情敌过来,说是助兴,鬼都不信。   我径直向婚房走去,小侍女愣着,竟忘了拦我。   婚房内,苏玉瑶盖头掩面,正对着跪在眼前的五人训话。   “今日请你们来也算是给你们风月楼长脸了,若是不出差错算是你们尽职,可若要出了差错……”   刘妈妈赶紧磕头道:“回公主,草民一定会尽全力为众位助兴。”   苏玉瑶摸着手上的扳指,半天没应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谁是莹书?”   小书连忙叩头道:“小女拜见公主。”   苏玉瑶冷笑了一声道:“早就听闻风月楼莹书姑娘经纶满腹,才气逼人,本公主对你十分怜爱,念你孤苦无依,有心为你许一门亲事,你可愿意?”   小书浑身发抖,含泪道:“莹书承蒙公主错爱,实在不敢让公主费心……”   长乐公主打断她:“本公主身边的卓公公入宫已久,现已年迈,本公主有心接他出来养老,身边正好缺了位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你与他相配,再是合适不过了。”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长乐公主恶心人的功夫还真有一套,竟能想到将小书配给一位太监。   听到我的笑声,地上跪着的五人齐齐回头,见身后猛地出现了个陌生男人,都有些吃惊。   长乐公主也顿了一下,忍不住掀开盖头一角看过来。   “驸马!”见是我,她惊喜的站了起来。   我挑唇一笑,真是愚蠢,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驸马另有其人。看来今晚不必回去了,留下来肯定能看一场好戏。   我慢慢踱过去,先从地上扶起小棋,又扶起小书,接着对其他人道:“你们都起来。”   还在地上跪着的三人互相看着,没一人敢动。   公主忍不住轻喝:“驸马让你们起来你还还不赶紧谢恩起来。”   三人这才谢恩起了身。   小书依旧有点恍惚,竟直接问:“驸马是他?”   长乐公主上前挽着我的胳膊居高临下道:“怎么?你到现在还有什么想法?”   小书连忙跪地叩拜:“小女不敢,小女真心祝愿公主与驸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我忍俊不禁,拿扇子轻轻点了点小书的额头。   长乐公主见了满眼怒火,高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五人再也不敢多待,逃也是的离开了婚房。   婚房外新郎正在招待来宾,婚房内新娘子却抱着别人的胳膊,不知传出去,小郑还有没有脸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摸了摸长乐公主脖间挂着的美玉,她顺势依偎在了我的身上。   “驸马……玉瑶一直盼着你能看我一眼,没想到你真的便装而来,玉瑶真的很感动。”   我推开她的脸,淡淡道:“你为何又要为难小书?”   长乐公主连忙并指发誓:“玉瑶再也不会了,只要驸马对我一心一意。”   一个长年豢养男宠的女子,竟也奢望别人对她一心一意?我忍俊不禁,把她推到床榻上坐好,拍了拍衣服道:“我走了。”   不等她答话便出了婚房。   女人就是麻烦,不过一会儿身上便沾染了脂粉的香气,我厌恶地拍着衣服,一出门竟遇到了路过的康王。   康王见了我有些吃惊,继而幽黑的目光变得疑惑不解,迟疑问:“你怎么也来了?”   我边拍衣服边狐疑问道:“你认得我?”   他眉目中神色一转,深深喘了几口气靠在身旁高大的杨木上,继而似笑非笑道:“即使我不认得你,想必你也认得我。我是六……苏云衣。”   苏云衣?他凭什么觉得我就该认得他?我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开冷冷道:“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认得你,你别是错认了人。”   他轻笑一声,苍白的面上难得有些生动,慢悠悠道:“我还有约在身,有缘再见,白英。”   我心里一震,猛的抬头看他,他却好似真的有紧要的约会,步履匆匆,只留给我一个清俊的背影。   我把记忆中所有接触过的活人挨个翻了一遍,始终无法想起什么时候跟他相识过,虽我日日能与他相对,可这近百年来我已对现出身形游街逛市失了兴致,轻易不会现身人前,他能叫出我的名字,必是熟识过的人。我胡思乱想着,一路向着冰池走去。   才到了冰池,小熊便飞奔过来一头扎在我怀里哇哇直哭。   我皱眉推开她,呵斥道:“怎么动不动就哭,烦死了!”   小熊抽噎着指着冰池告状:“白英哥哥刚刚离开,便从池底冒出几只小鬼,硬要抓我下去玩,小熊不肯,他们便作弄我,远远见白英哥哥来了他们才下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冰池,不在意道:“不就一个破池子,里面能有什么厉害的鬼,你资历都四百多年了,别动不动就告状。”   说完无心理她,朝就近的席位走去。   小熊抽抽嗒嗒地跟着我,不敢再多说,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我身边。   我自顾低头回想着往事,等回过神来,众人已纷纷入席。我才发现席位的安排也是有讲究的,院中宾客按身份亲疏落座,以冰池为中心分散开来。而冰池旁,安排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   我伸手剥了个橘子丢进嘴里,一边打扇子一遍看小郑跟他爹忙活。   “来来来,刘大人,请走这边。”   “孔兄近来可好?今日一定要吃好喝好了。”   “七王您请上座。”   “康王这边请。”   我抓了把瓜子慢慢磕着,见小郑引着苏云衣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我所在的席位前。   “二位是……”小郑对上我的目光,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脑袋,回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身后的管家。   管家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做了个揖赔笑道:“这位贵人,请问您是哪家的公子?”   我笑眯眯地吐了一口瓜子皮,也不理他。小熊见状抢道:“我是白英家的。”   “这……”管家迟疑的看了眼小郑,继续问:“可否让小的看看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什么鬼东西……   小熊眨巴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邀请函是什么?”   管家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腰板挺得笔直,阴阳怪气道:“骗吃骗喝的我见过,倒是第一次见敢来我郑府骗吃的,来人呐,给我抓起来!”   几个虎背熊腰的下人应声围了过来,我拍了拍手上的残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这下好玩了。   小熊也乐的直拍手,脆生生问:“白英哥哥,他们是要陪我们做游戏吗?”   小郑身为新郎官,想来绝不允许自己的大喜之日出什么差错,一挥手命令:“先把他们关进地牢。”   “是!”下人们齐齐应声,一窝蜂围了过来。   “慢着,”人群外响起苏云衣气息不稳的声音:“他是本王的朋友。” 第9章 第九章   打手们纷纷停了下来,连小郑也愣住了。   苏云衣慢慢走进人群,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淡淡扫了扫人群,勾唇对我道:“他们不认得你,请见谅。”   好不容易起了玩心,就这么被苏云衣他一盆冷水浇灭,我顿时兴致全无,无奈瞪了他一眼。收起扇子打算离开。   小郑见状连忙拦着我,赔笑道:“今日我真是忙迷糊了,竟没认出白公子是康王的朋友,真是失礼失礼……”   我皱了皱眉,刚想发作,小熊已冲在了前面:“什么白公子,白英哥哥他不姓白,你会不会说话!”   小郑被堵的哑口无言,刚想再赔罪,一旁的管家上前请示:“大少爷,公主请了风月楼的花魁来起舞助兴……”   “什么?!”小郑面色苍白,结结巴巴地问:“公主她……她请了哪位花魁来?”   “四位花魁都来了,就等着一开席便来献舞。”   小郑整个人都有些发抖,连客套话也忘了说全,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苏云衣挨着我坐在了我身侧的凳子上,低头咳嗽了半天。   小熊拉了拉我的衣袖,悄悄道:“白英哥哥,你看康王哥哥好像病的很重呢。”   我看着他端着茶水的手清瘦苍白,微微皱眉,这药罐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出来吃喜酒,真是自作自受。   我撩衣坐下,打着扇子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他那双黑亮的双眸看向我,才连忙移开视线揶揄道:“你这病不常见,莫不是着了什么报应?”   苏云衣面色苍白,好不容易顺了气,从容笑道:“的确是报应不爽。”   我不料他会这么说,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忙笑着掩饰道:“的确,谁让你在门外正好撞破我与公主的私情。”   小熊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见我这么说,惊讶地望着我伤心道:“白英哥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随口道了声“没有”,也不理会骤然开心起来的小熊,只将目光放在苏云衣那幽黑的双眼上。   苏云衣渐渐平息了紊乱的气息,眉目一抬朝我看来,他的眼睛像是可以包容漫天星辰的幽黑苍穹,眸中柔光一动我的心便似飞越碧空踏上了柔软的云海,一种奇异的感觉紧紧包裹着我,好似游荡千年的魂魄终于脚踏实地,好似潮湿的往事突然雨过天晴。   我不由自主撑着下巴靠近他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我?”   苏云衣眉头微皱,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好心伸手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才顺了两下,手却被他轻轻挡开。   “你真的想知道?”他嘴角勾起,喘得极厉害,声音有些虚弱,却丝毫掩不住话语中那种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气势。   我怔了神,手下一顿迟疑道:“你不愿说便算了。”   他又咳了两声,喝了两口茶才慢慢平复下来,幽黑的眼睛看着我说:“其实也算不得与你认识,我只是对你比较熟悉而已。”   跟他同他而眠几日,他又是极阴体质的人,对我有好感也是无可厚非,可他依旧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耐心渐渐被磨灭,但见他病歪歪的也不好逼问,若换做旁人,我早就不客气了!心中恼怒地一挥袖,顿时阴风大作,落叶翻飞,将桌椅吹得乱七八糟。   身后一个老头儿没坐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边的人连忙搀扶,边扶边嘀咕:“今日总感觉阴风阵阵的,难不成是宋天师算错了吉日?”   我冷哼,还吉日,若长宁公主回过味儿来,郑府从今日起怕是会家无宁日。   苏云衣望着老头儿,表情如常,手指却轻叩茶盏,仿佛在思考什么。   我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到有下人通报,皇帝来了。   皇帝一落座,众人再不敢大声喧闹,行过君臣礼,都夹着尾巴在位置上坐的端庄。酒菜上桌后,便宣了歌舞。   有热闹看了,我不再理会苏云衣,兴致勃勃地将目光转向了小郑身上。   随着四位花魁的出现,小郑脸色一分比一分白,直到她们开始起舞,小郑都没反应过来,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小书身上。   我乐颠颠的勾着头看着,她们四个不愧为风月楼头牌,舞姿柔美,气质出尘,不落俗套。众人都被四人的舞姿吸引,只有小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皇帝察觉出异样关切问:“驸马可是有心事?”   小郑吓得一哆嗦,连忙行了个礼解释:“臣只是想着郑家酒窖里有几坛子陈年佳酿,今日开封最是合适不过。”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便着令小郑安排人去取。   我乐呵呵地摸着下巴,对苏云衣道:“驸马连珍藏的佳酿都搬出来了,可真够大方。”   苏云衣不语,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拾起腰间的古玉轻轻摩挲起来。   我眼睛一亮连忙凑了上去,欣喜道:“这玉我挺喜欢的,能给我鉴赏鉴赏吗?”   苏云衣朝皇帝的位置冷冷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伸手打算解下来给我。   见他这么好说话,我心里十分舒坦。不愧是同榻而眠的情谊,他待我这样大方,日后我也要待他好些。   还没解下来,头顶便传来皇帝的声音:“康王可在?”   苏云衣手指顿住,面色微冷,勉强起身行礼:“臣弟在。”   我的手接了个空。眼看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我心里一阵烦闷,怒目看向皇帝,恨不得一脚把他送回皇宫去。   皇帝用手指摩挲着杯沿,似笑非笑道:“康王身体有恙,却依旧来为长宁贺喜,真是有心了。”   苏云衣忍着急喘含笑道:“这是臣弟应该做的。”   “不过,”皇帝话风一转继续道:“既然康王如此有心,也应该明白,你的咳症久治不愈,今日既是大喜之日,你理应回避才是。”   苏云衣笑容未减,一言不发地望着皇帝。我坐在他旁边隐隐感觉他久站后呼吸愈来愈紊乱,身体虚弱地微微发抖。小熊见状,连忙凑过去伸手托住他的胳膊,扶他勉强站好。   我叹了口气,他这样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呢?   七王坐在不远的席位,听闻此言立刻起身回道:“陛下,六哥身体虽然有恙,却不是了不得的大病,今日公主大婚,六哥自然要参加。”   皇帝扬声打断他:“怎么七弟多日不见,竟学会医术了,那依你看,康王的咳症该如何医治?”   七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生硬回道:“臣弟并不懂医术。”   “哦?”皇帝冷笑:“你既不懂,又怎知康王的病不需要回避?这席间坐着的皆是我朝中的良才,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责任可由你承担?”   苏云衣慢慢蜷起手指,复又松开,忍不住咳嗽好几声,凌冽的盯着皇帝不紧不慢道:“既然皇兄恩准,臣弟便先告退了。”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眸光一闪对身后的侍女道:“你送康王先去客房休息。”   真是一出好戏,我支着脸磕着瓜子看侍女垂着头恭敬走过来,领着苏云衣沿着冰池离开。   不过才走几步,意外便发生了。   前去取酒的侍从正搬了酒沿着冰池一列走来,在与苏云衣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身前引路的侍女却好似脚下一绊,忙拉住了身旁搬着大坛酒的侍从。   侍从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苏云衣撞去,他躲避不及,身体一歪便被撞进了冰池中。冰池荡起阵阵涟漪,引得众人惊呼声一片。   我眉毛一挑,望向了皇帝,这意外发生的似乎也太巧了点。   皇帝目光深沉地望着重归平静的冰池,竟也不下令救人,只淡淡噙了一丝笑意,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七王已慌得站起了身惊呼:“皇兄快下令救六哥!”   周围宾客纷纷起身,乱成一团。   皇帝却恍然未闻,随手拿了个蜜桔剥了起来。   小熊也惊得呆住,晃着我的胳膊道:“白英哥哥,这冰池下有水鬼,可凶了,你快救救康王哥哥!”   我闲闲地扫了一眼冰池,漠然道:“人各有命,他的手足兄弟都不愿下令救他,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熊急的团团转,却不敢再劝我。   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园中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轻柔的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响。郑尚书早已满头冷汗,虽说皇帝不下令,可若是亲王在自己院子里出意外,怕是他也担不起着责任。   于是终于见他鼓起勇气唤道:“陛下,康王他……”   皇帝这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关切道:“康王落水怎么没人救人?都糊涂了么?”   皇帝此话一出,郑尚书才连忙叫来几个识水性的下人,外衣一脱便跳进池中。   小熊急的站起身复又坐下,咬唇看着我道:“白英哥哥,池底那几个水鬼很厉害,连小熊都打不过他们。”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水下的侍从便纷纷游了上来,一个个摇头说池水实在是太深,池底乌黑一片根本找不到康王的身影。   小熊又急的站起身,靠近我道:“白英哥哥,康王哥哥如果再不出来肯定会死的。”   我瞟了她一眼好笑道:“你既然那么喜欢他,他死了岂不是更好,到时我让他跟在我身边,你也能日日跟他在一起了……至于那些水鬼,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拘了苏云衣的魂魄便是。” 第10章 第十章   小熊担心地直摇头:“小熊心里只喜欢白英哥哥一个人,只是小熊觉得康王哥哥真的好可怜,他一定不想死的,白英哥哥……”   不想死?世上又有谁会不留恋尘世。我不屑笑着,却不知怎的,脑海中又浮起那个清瘦的身影和那双幽黑如海的双眸,他的表情总让人猜不透心思,站在那里却如临风的玉树,这般不可多得的男子,死了确实有些可惜。   他真会这么死了?我拈着瓜子的手滞了滞,想到那句“有缘再见,白英”,有片刻的冲动冲向大脑,仿佛鬼使神差般,我将折扇丢给小熊,快步走到池边一跃跳了下去。   水底果然漆黑一片,如浓郁的墨汁。目光所及之处,都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水面上雾蒙蒙的光被晃动的池水打碎,让人更加无法看清水底的一切。   我心里有些发急。若是不能尽快找到苏云衣,那我此番就白白下水了。我白英可不是喜欢做无用功的人。   我迅速朝着水底游去。游了片刻,只觉脚上一重,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一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六百年的满身淤泥的小鬼,正对着我呲牙咧嘴笑着。   我眉头一皱,心里一阵不耐烦。二话不说飞起一掌朝他劈去。   小鬼被我劈得形神俱损,挣扎了片刻便魂飞魄散了。   此番动静,惊的水底一片喧闹,周围顿时冒出五六个水鬼来。为首的水鬼资历至少上千年。我眯眼沉思,不曾想这世间竟还有别的千年鬼。   千年鬼见了我,已然大惊失色,双膝一曲伏倒在地连连叫着“白英爷爷饶命”。   我不耐烦地一挥袖,他们几个便被打飞了几丈远,好不容易站稳后,又立马凑过来哀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白英爷爷今日会来此地,还冲撞了您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实在是该死!”   我一听,便想起小熊跟我告状的事,却也懒得替她出头,只淡淡问道:“苏云衣呢?”   “什么?”水鬼们似乎没听明白。   我更加不耐,又冷声问了一遍:“苏云衣在哪?”   千年鬼终于恍然大悟,忙遣小鬼驮了苏云衣来,讨好道:“白英爷爷既然想要这躯壳,便给您吧,这人咱们都还没动过。”   我瞟了一眼,见苏云衣浑身缠满了水草,被裹得像个粽子般,面色苍白无血色,嘴唇微微发紫,了无生气。已是怒火中烧,笼起一袖阴气便向他们打去。   众水鬼被打的鬼哭狼嚎,个个垂着脑袋哀求不已,我再不理他们,用力拨开水草,一手揽着苏云衣的腰便朝水面游去。   出了水,便有接应的侍从划了小舟七手八脚的把我们拉了上去。众人见状纷纷围在了冰池边,只有七王见了慌忙亲自跑去寻太医去了。   上了岸,我把苏云衣往地上一丢,随手指了个围观的人道:“你去给他吹吹气。”   周围的人顿时开始窃窃私语,我拧了把衣袖,见那人不动,已有些不悦,目光森寒地朝他看去。   被我指到的官员模样的古稀老头儿已慌的满头冷汗:“这……老臣实在不通医术……”   “我来吹我来吹。”小熊拨开人群便要往苏云衣身上凑。   我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脑袋上,阴恻恻道:“难不成这里没活人了,竟要让你来给他吹气?”   小熊见我面色不好,不敢再胡闹,眼珠一转指着端坐尊位的皇帝道:“康王哥哥是皇上的弟弟,还是让皇上来吧。”   皇帝正欲饮酒,听闻此番手上一顿,整杯酒便被他扬手摔在了干净的花岗岩地面上。尖锐刺耳的破裂声惊得众人一愣,个个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请罪。   皇帝朝众人扫视一眼,怒道:“康王都成这样了,怎么没人前去医治?太医呢?”   皇帝身边的公公立马甩着拂尘跪道:“今日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太医都在太后宫内候着,七王已亲自去请了,想必也快到了。”   皇帝眼风扫过躺在地上如一片羽毛般单薄的身影,状似无奈道:“那只好委屈六弟等太医……”   我冷眼瞧着他,心里忍不住发笑,这皇帝,对康王哪怕是连做戏的耐心都没有了。   “陛下,臣女略通医术,愿为康王尽力一试。” 一个锦缎华服的女子越众而出,上前几步跪倒在地:“陛下,请恩准臣女为康王医治。”   她长得粉面桃腮,雍容端庄。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皇帝见了,立马道:“映蓉,不准胡闹,你何曾学过医术?”   她不管不顾,径直走到苏云衣面前俯下身子便帮他渡气。   小熊似乎放心了许多,对我甜甜一笑:“白英哥哥,这下康王哥哥得救了。”   我摇了摇头,耽搁了这么久,康王的命怕是难以保住了。   这时七王正好带着太医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马吩咐人取了毯子帮苏云衣盖好,然后令侍女带着我下去换衣服。   这小齐倒是周全。我又挤了一把衣袖上的水,不再理会一团乱的局面,随侍女一路朝客房走去。   随便清洗了一下,便有侍女碰了一摞华贵的衣衫进来,面色微红道:“公子请更衣。”   我披着毯子随手翻了翻,指着那叠五颜六色的布料道:“这些是什么?去拿套素色的过来。”   侍女一愣,抬眼看了我一眼,立马又害羞垂头道:“公子指的是?”   我幽幽一笑,阴森森道:“你拿的这些都是人穿的,去拿套鬼穿的来。”   侍女又偷偷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公子稍等片刻!”   我高深莫测的表情竟没吓到她?我摸着下巴沉思,看来不散了一身阴气出来,是改不了女子们以貌取人的毛病了。   换好了衣服我原路返回冰池边。这小侍女倒是很有想法,不仅给我找了套雪白软缎的衣服,袖子上还配了两条长长的水袖!这是打算让我白英唱戏吗!我随手一撕把水袖丢在了路边的花丛里,又整了整略显宽大的衣摆,才慢慢布回了席间。   苏云衣依旧躺在地上,身上搭着块毯子,头上手上露出的皮肤都插上了寸长的银针,两个太医模样的老头儿跪坐在旁边,面色发青,冷汗淋淋。   “白英哥哥!”小熊见到我立马凑过来:“白英哥哥,小熊觉得康王哥哥醒不过来了。”   小熊面色十分平静,想是在我换衣服的时间里已经接受了康王将死的事实,我十分欣慰:“难得你肯面对现实,我知道你喜欢他,等他魂魄离体,我便把他收了交给你如何?”   小熊摇着头,嘴角噙着笑意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胳膊:“小熊谁都不要,只想跟白英哥哥永远在一起。”   我皱眉推开她,心里十分腻烦:“想必小花交代过你,别缠着我,我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尤其讨厌旁人触碰我。”   小熊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收回手道:“那白英哥哥一直一个人不会觉得闷吗?如果你跟小熊做了夫妻,小熊以后天天陪着你的话……”   我扫了一记眼刀过去,一甩袖一个阴风打在了她肩膀上。小熊痛的哇哇直哭,再不敢在我面前乱说话了。   众人忽觉阴风大作,却不知原因,唯有那个古稀老头儿惊了惊,失声道:“这突起阴风……怕是康王不好了……”   皇帝眉头舒展的比桌面都平整,嘴里却喝道:“不准胡说,康王乃是朕的亲兄弟,有上天庇佑,怎会有事?”   老头儿不敢再说,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两个太医手忙脚乱地转着银针,半晌对视一眼,涕泪横流道:“臣等无能,康王他……”   “云衣哥哥! 你不能死,你不要丢下蓉儿……”之前为苏云衣渡气的女子飞扑上前,抱着他软软的身体失声痛哭。   众臣皆哀哀哭道:“陛下请节哀……”   我思索片刻,终于想起这女子竟是那日与苏云衣在宫内私会的女子,难怪她会真心紧张他了。   我临风站着,含笑看着眼前众人,公主大婚,怕是有些身份的官员王公都汇聚于此,皇帝这般毫不掩饰地针对苏云衣,却不知这其中还有多少人是真心为苏云衣惋惜。   我将头转向抱着苏云衣痛哭的女子,轻叹道:“至少还有她……”   “白英哥哥,你说谁?是那个比小熊稍微丑一点点的漂亮姐姐吗?”小熊站在我身边,摸着鼻子问。   那女子哭的伤心欲绝,哭着哭着突然起身摇着身边的太医撕心裂肺乞求道:“太医,你快救救他,他不可能会死的……”   太医别过脸不忍再看。   她又去求那些王公大臣。   那些人只是跪在地上呜呜哭叫,连头也不肯抬。   她绝望地哭求着,最后跪倒在皇帝面前道:“陛下,求您下令救救康王吧,臣女愿意以命相换。”   我挑眉看她,见她身强体健的,以她的体质想必可以安然一辈子。竟然愿意以死换取苏云衣那药罐子,真不知她脑子里装了什么。   皇帝似是不忍,连忙吩咐侍从:“还不快扶映主子去休息,若是映主子哭伤了身体,朕拿你们是问。”   侍从领了命立刻上前搀扶映蓉,她泪流满面地后退几步,目光一扫,最后落在了静静站在远处看热闹的我身上。 第11章 第十一章   对上她期盼的视线,我心中一惊,此类事能不沾还是不要沾的好。刚想开口叫小熊离开,便见她挣脱侍从朝我飞奔过来,猛的冲进我怀里,抓着我的衣襟哭道:“公子,公子你救救云衣哥哥吧,我知道你一定能救他的……”   小熊没来得及挡开她,已急的直跺脚:“你给我让开,不准碰白英哥哥!”   她听了顺从地松开了我,抓着我的衣袖继续跪地哭求道:“公子!您能下水将云衣哥哥救出来,就一定能救活他对不对,你救救他吧,若您能救活他,我这条命给你便是。”   这是什么鬼逻辑!我皱了皱眉,冷然道:“我要你这条命有什么用?”说着目光扫过一旁气鼓鼓的小熊接着道:“一个都够我烦的了。人各有命,生老病死不必强求,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映蓉目光中的希冀渐渐淡了下去,最后身子一斜歪倒在地,依旧喃喃道:“你们都不愿救他是不是,云衣哥哥不能死的……”   看她这样子,我也不免唏嘘,世人终究是畏惧生死的,总想在那一刻能抓到什么救命稻草,可这本就是人生必经的终点。   我又看了一眼苏云衣,他整个人依旧湿漉漉的,一点生气都没,单薄的像片树叶,好似有风经过,便会把他带走一般。我撩了撩宽大的衣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冲动下水救他,若我知道他一定会死,我还会去救他吗?   我白英从不做无用功,可当时,我也知道,他也许是救不活了的。当时我一时冲动便下水了,而今确实是做了无用功。   我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此事若被水下的小鬼传扬出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下水捞具尸体上来,似乎不是我白英的风格。   回神间,竟发现有两位旧友拿着铁镣姗姗而来,见了我,微笑施礼道:“今日太忙了,来晚一步,白英爷爷竟然也在,实在是让您看笑话了。”   小熊看了看鬼差,又看了看我,清脆道:“白英哥哥,等下我们跟康王哥哥告个别吧,毕竟您也救……”   听她提起我救了具尸体的事,我连忙一拳打在她脑袋上,痛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才笑道:“我要跟苏云衣告个别。”   鬼差却没在意我的话,只惊奇地看着小熊,而后悄悄咬耳朵:“听见这小鬼刚叫的什么吗?她叫的是白英哥哥……”   我径直走向苏云衣,在他面前蹲下。太医唯恐避之不及,见我上前连忙退开一些为我腾了位置,我右手一揽扶住苏云衣肩膀将他托起,然后不假思索地将嘴贴上了他冰凉的唇。   “啊~~”   耳边只余小熊抓狂的尖叫声。   我慢慢给苏云衣渡着气,他的嘴唇冰凉柔软,随着时间越久,我便感觉到他嘴唇的颤动,于是稍稍离开了他的嘴唇,在他耳边低语:“若是你能承受得住三千年鬼魂的阴气,便能活,若你不能承受,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去投胎,要么跟了小熊做一对鬼鸳鸯,要么让我打的魂飞魄散,也不枉费我白英白白下水救你一场。”   说完接着给他渡气。等我觉得差不多时,放下他回神,已见两个鬼差脸色难看地对视好几眼:“这次咱们算白来了,白英爷爷您想救他怎么不早救,今日耽误咱们不少工作。”说罢便收回铁镣急急离开了。   映蓉在我上前时早已跟了上来,希冀的眼神盯了我半天,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见我起身,连忙拉着苏云衣的手死死不肯放开,只是片刻,苏云衣便再次咳嗽起来,园中众人纷纷震惊,连太医都忘了前去照看。   我走出人群,拿过小熊手里的折扇,信步走出园子,在无人处隐去身形。   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无趣,是我白英做鬼三千多年来最无趣的一天。此刻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再看别的戏。   小熊紧紧跟着我的脚步,见身旁没人,忍无可忍问道:“白英哥哥,你怎么能亲康王哥哥!难道小熊比不上康王哥哥好看吗?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我难以清净片刻,心中烦闷不堪,听小熊又提起苏云衣,更是心烦意乱,不由对她发脾气道:“我爱亲谁亲谁,关你屁事!你若要跟着我便别出声,不然滚回你的皇宫去眼不见为净!”   小熊嘴巴撅着面色通红,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纷纷掉下来,却也不敢再出声烦我,静静跟着我找了个无人的院落守着我歇下了。   等我醒来时,阳光正暖暖地照在身上,小熊歪着头斜靠在我肩膀一侧,嘴角带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连忙推开她,疑惑问:“你是什么时候跑到旁边来的,我竟一点感觉都没。”   小熊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嘟嘴道:“白英哥哥好睡,外面都闹翻天了,也没把你给吵醒。”   我拂开他的手,翻身从布满灰尘的破木床上起来,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朝门口走去。穿门而出,便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一列丫鬟下人垂泣着走过。   我摸了摸脑门纳闷问小熊:“郑家这是怎么了?刚娶了公主,该是喜事才对,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小熊蹦蹦跳跳来到我旁边,神秘兮兮道:“昨晚公主跟驸马吵架了,公主还把驸马的额头都打伤了,今日一大早公主又教训了府内的下人们,嫌他们服侍的不好呢。”   我举目一扫偌大的郑府,失笑道:“还真能折腾。”   小熊连忙点头,然后讨好道:“最近郑府肯定很热闹,我们近日就不要回康王府了吧?”   我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热闹偶尔看看就好,休息的话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才是。”   小熊有些不开心,垂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发呆,半晌又抬头看了看我含糊道:“康王哥哥他不是还病着吗?肯定会影响白英哥哥休息的,白英哥哥还是不要回去了,在这里小熊会守着你的。”   我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踱步朝长宁公主与小郑的婚房走去。   穿门而入,正好撞见长宁公主在吩咐身边的暗卫去查探苏云衣伤势,我眉目微凝,见她神色狠厉,很是想不明白她与苏云衣究竟有多大的仇恨,说到底他们也是姐弟。   她交代完,话锋一转又道:“还有,帮我查个人,他不知是哪家公子,长得很好看,在我大婚前进过宫,大婚那日也来过喜宴……”她绞着帕子又想了想,补充道:“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   侍卫领命下去了。我走到临床贵妃榻上斜躺着,随手摸着脖间的玉把玩。   侍卫们打听的过程似乎不是很顺利。过了几日后,前去打探消息的侍卫终于回来复命,除了告知公主苏云衣病的似乎更重外,只说了句:“公主让打探的那位公子,小的们查遍所有宾客还是一无所获。”   长宁公主有些怔神,还是她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宴客之事乃郑府总管一手打理,不如问问李总管。”   长宁公主点了点头。李总管很快被带到,长宁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双手微拢,噤若寒蝉的样子,放缓了声音问道:“李总管,喜宴之事可是你一手打理?”   李总管忙跪下身小心道:“喜宴之事却是由老奴料理,可是有纰漏之处惹的公主殿下生气?”   长宁公主摇了摇手,急切道:“我且问你,那日喜宴上有一位相貌出众的年轻公子,身着白衣,手拿折扇,你可知是谁?”   李总管一脸茫然,半晌叩头道:“ 那日喜宴之上宾客众多,服饰相近的也不少,老奴实在是……”   “罢了罢了!”长宁公主气恼地挥手:“你且下去吧。”   李总管忙惶惶不安地退下了。   小熊忙凑近我道:“白英哥哥,你看这个公主多有意思,我们天天在这里也不会觉得闷了。”   我白了她一眼,这两日我已大概想明白她为何不愿我回康王府了,不就是因为我给苏云衣渡了气吗?心里这般容易失衡,可不是件好事。   我有意激恼她,微微一笑道:“再有意思天天看着这个恶毒的女子也觉得无趣,今日我便回去,已好几日没见康王了,不知道他痊愈了没。”   小熊立马撅起了嘴,委屈道:“白英哥哥干嘛总关心他的死活,那个公主不是说了吗?他病的更重了,说不定哪天就要来找你了。”   我作欣喜状:“如此可就太好了。”   既说了回去,我也不愿再多逗留,拿着折扇便随风一飘朝康王府荡去。   小熊在身后跟的吃力,不停大呼小叫:“白英哥哥,我们这么飘来荡去的,别人如果看到了以为自己撞鬼了呢。”   我不耐回头扫了她一眼:“你我隐了身形,谁能看得到?再说,我们本就是鬼。”   康王府距离郑府并不算远,说话间已来到康王府前,我轻飘飘落地,正好看到迎出门的小花跟小鲁。   小花见了我差一点痛哭流涕,大步上前做了个揖道:“白英爷爷,您可回来了,这几日可好?”   我嗯了一声径直往里走,小花连忙跟上,边走边道:“前几日康王回府,那气息大不同从前,小的竟差点以为是白英爷爷回来了,还巴巴赶出去迎接,结果一看是那个病秧子,真是失望。”   我微微一笑,好奇道:“康王近日身体如何?” 第12章 第十二章   小花忙道:“好是好,可他一个大活人,身上鬼气森森的,这阴气可吸引了不少小鬼。好在沈府是白英爷爷的地盘,旁的小鬼也不敢入内。倒是小柳放心不下,这几日天天守在康王卧房,说是怕有胆大的小鬼偷偷跑进来惹了您不高兴。”   我听着怪怪的,也不做他想,只道:“小柳到底是心细,跟我们这些男子不同。”   小花才“哎”了一声,便见小熊气喘吁吁跟上了来,拉着我的衣摆脆生道:“小熊也很心细,不如白英哥……祖爷爷也让小熊住在你附近吧。”   我目光瞟过小花,又落在小熊身上,心想这丫头倒是乖觉,也不理她甩开她的手自顾自走向宣玉园。   只听得身后小花严肃教训小熊不准触碰我不然把她丢进井里的声音。   宣玉园内熟悉的一景一物依旧摆放有致,只是园内物事无不透出淡淡的脂粉香。我慢慢踱向听雨阁,正好撞见穿门而出的小柳,不过几日不见,她容色又艳丽了不少,见了我有些惊慌,却很快平静下来,朝我俯身行了礼便让开了路。   我淡淡瞟了她一眼,向前迈了两步,突然顿住脚皱眉看她:“这几日让小花再给你找个地方先住着,以后不要涂这么多香料了。”   小柳脸色一白,连忙叩头退下了。   我来到听雨阁门前,刚想穿门而入,忽然听到苏云衣的声音悠悠传出:“派人尽力去查,若是查到任何与他有牵扯的人,直接灭口,不用向我回禀。”   有另外两个人低低应声,而后道:“王爷,吴二小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已下旨派人继续追查杨少将下落,另他们无论如何要将杨少将的尸身带回。”   “尸身?”苏云衣冷笑一声,而后急喘道:“我们务必要比他们更早找到杨兄,杨兄当日无故失踪实属蹊跷,我绝不信他投靠他国。”   二人连忙道:“属下会尽力寻找杨少将保全他的性命。”   苏云衣又道:“如今他们时刻监视着我周围的人,我们实在不宜轻举妄动,不过我已经……”   我已忍不住穿门而入,苏云衣斜斜靠坐在正中靠椅上,手中把玩着玉佩,下手凳子上坐着两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正认真听他说话。   苏云衣却突然噤声,慢慢端过小桌上的药碗,一口气喝下,然后道:“今日便说到这里,你们先退下吧。”   座下二人对视一眼,面有疑惑,却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躬身告辞了。   说了大半日,苏云衣许是累了,连午饭都免了,交代任何人不准打扰,便进卧房和衣躺下休息了。   这几日我在郑府废弃的下人房也没有休息好,身子疲乏的很,于是也跟在苏云衣身后爬上了床。   我翻身滚到大床内侧,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地窝在床上。可能照顾到苏云衣是病人,这张床铺上了厚厚的软垫,人往上一躺仿佛陷入了云朵中。   我又翻了两翻,正好侧身面向了苏云衣,见他朝我这边看来,一时好玩拨了拨脑袋后面的流苏,他的眼神便如搅碎的池水,跟着晃了几晃。   他的眼睛长得真是好看,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微微倒映在暗藏多种情绪的眸子里,给他增添了不少神秘感。我伸出手悄悄凑近他的脸,他却蓦然锁住了我的双眼。   我一惊,片刻了然,回神又拨了拨脑袋后垂挂着的流苏,枕着手臂淡笑看他,他的眼神却始终牢牢盯着我的双眼,嘴角慢慢浮起怪异的笑。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被他盯得越久,心里越是发凉。他的视线落在我眼中不是虚空的一点,而是仿佛落在了实处,好像是在静静地,专注的盯着我看。   我大惊失色,不死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却突然开口了:“为什么缠着我?”   我惊得愣在了当场。   他慢慢支起身,眼睛里流淌着是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光芒:“告诉我,为什么缠着我,白英。”   我张口结舌地看了他半天,好在我在这世间游荡年数多了,该见过的场面也都见过了,于是慢慢平静下来,干脆现出身形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道:“谁缠着你了,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比你早了几百年。”   “也是。”他点点头,忽而轻描淡写地笑道:“那你之前那几百年,也是如这般与旁人同床共枕?”   “不然呢?”我瞪了他一眼,双手往脑后一支,身子往后一仰重新躺在了床上。   苏云衣眼中有戏谑的光,嘴角的笑意却未收回,他慢慢俯身靠近我,紧紧锁住我的双眼,温热的气息不经意喷在我的面上:“你长居康王府,有何目的?”   我皱眉偏过头,好笑道:“什么康王府,这里之前可是叫沈府,虽然我白英不是人,可沈府也不是你一人的地盘。”   他的笑意更深,思索道:“那你是看在我与你共享沈府的份上,将那美貌女鬼送来陪我的?”   听他提到小柳,只觉得空气中的脂粉香幽幽地渗透出来。我慢慢抽出折扇掩住口鼻不悦问:“这几日小柳该不会睡在了我的床上吧?”   苏云衣不置可否,笑的魅惑:“那女子虽美,细看却不及你半分风姿卓然。”   我眉头皱的更深,这不要命的病秧子竟拿我与女子相比较。刚想发火,苏云衣却突然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在我眼前晃了几晃:“上次你说想看这块玉,既然你日日与我同塌而眠,交情匪浅,又什么都肯与我共享,这玉我也与你分享便是。”   我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接,他却手指一缩,重又将玉佩放在了怀中。   我看着他的衣襟冷笑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我奉劝你一句,人鬼殊途,你与小柳感情再深,也不过得片刻温存,小柳没什么资历,若是不慎害了你,怕是鬼差也不能轻饶了她,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有意吓唬他,实在是我已有将他与小熊配做鬼鸳鸯的念头,若是被小柳半道截了胡,我白英的脸面还往哪搁。   苏云衣似笑非笑,不以为然道:“所谓人鬼殊途,不过是分隔两世不能相见,如今我能看到你,又有什么殊途的。”   看他这副色迷心窍的样子,我真悔恨救活他,口气中不禁带了几分冷意:“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可提醒你了,你若不怕死,我何不成全你?只是一点你得答应我。”   他嘴角的笑意极深,看了我半晌,还是说:“你说。”   我用指尖轻划着纸扇的折痕,幽幽道:“你活着想找谁都没关系,可死后,你便是我的人,你的一切都由我做主。”   他毫不犹豫道:“好。”   我不禁一愣,他答得这么爽快,难道他是见许多小鬼想跟着我所以以为能在我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吗?他一个富贵王爷,死后怎会愿意做一个孤魂野鬼?   定是被小柳的美色迷了心窍,糊了心智了。   我心里鄙夷,见他离我贴的甚近,不耐烦推开他坐起身。他幽黑的双眸盛满了笑意,在我脸上打量个不停,我愈加反感,冷哼一声笑问:“你能看到鬼,是自我渡气给你那日起?”   苏云衣垂了垂睫毛,答非所问道:“我能看到其他鬼,是自你救过我起。”   “其他鬼?”我疑惑,而后不耐烦道:“你说话能不能直接点,磨磨唧唧地招人烦。”   他忽的抬起眼,双眸似一口幽黑的古井,几乎将我的视线神智和语言能力统统吞了进去,只觉身子一暖,我已牢牢被他圈入怀中,下颚轻抵我的额头,药草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伴着他温热而凌乱的呼吸徐徐喷在我的脖间。   我还从未被男子这么抱过,一时之间竟也呆住,甚至连怪责话都忘了回。只听他声音如微风拂过柳枝般平静却撩拨人心:“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什么?”我浑身不适,脑子仿佛泡在了泥潭中,黑黑蒙蒙什么都看不到,转不动。   “那日我留宿风月楼,你不是还很有兴趣地偷看我睡觉吗?”他说着,环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我白英是鬼,他是人,我白英是男人,他也不是女人,竟会这么抱着我说我偷看他睡觉?我疑窦顿生,难道是小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得寸进尺学会鬼上身这一套来缠着我?   我推开他的胳膊,与他拉开距离打量他半天,都没看出任何不妥,顿了顿,只好问:“你究竟什么意思?那日我只是去看小棋,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他眼中闪过异色,随后勾起嘴角,幽沉凝视着我说:“你对怀棋很熟悉?”   我避开他的视线,望着一旁的软枕道:“偶尔在那里留宿两日,算不得熟。”   他突然咳起来,整个人别过身去,半天都止不住。我支着下巴看着他,见他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垂眸片刻,再次看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想起当日的冲动之举,我眉毛一拧,已含了些许悔意:“我白英做事一向只凭兴致,不问缘由。难不成你不想活着?”   他摇了摇头,浅笑道:“死都不怕,何况是活着。”   “哦?”见他似乎满腹心事,我起了兴趣,好奇问:“你有什么生不如死的事,讲出来,让我乐乐。” 第13章 第十三章   苏云衣凝眸看着我,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开口。这时小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英爷爷,小的听说您要将小柳迁至别处暂住,可是小柳犯了什么错事?还是她又缠着您,小的帮您教训你教训她。”   我目光扫向苏云衣,只见他眼神微变,却依旧笑的魅惑众生,虽然他不开口,可心里想必还是挂念着小柳的吧。我心里先是一窒,继而一沉,冷笑冲门外的小花道:“你废话可真多,我只是闻不惯她身上的味道。”   小花呵呵干笑着,喏喏退下了。   我将目光重新放到苏云衣身上,展开扇子轻轻扇着风,许是风扇的大了,堵得我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我深深吸了口气牵起一丝笑容问道:“小柳身上脂粉味实在太大,这两日我让她去去秽气再来陪你,你没意见吧?”   苏云衣慢慢摇头,轻轻笑道:“不必了,别再让她过来了。”   我愣住:“为什么?”   他静静看着我,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笑容妖孽得像是从哪儿跑来的艳鬼,慢慢腾腾道:“有你就够了。”   我的心仿佛被巨大的石块砸了一下,颤抖个不停,却没来得及闷哼一声,就又猛的顿住。我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好不容易找回神智,已冷喝出声:“你不想活了!知道我是谁吗?”   我说的咬牙切齿,若是在往常,哪需我动怒,只一个眼神便能镇得众小鬼吓破胆子。可眼前的苏云衣,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墨黑的双眸紧锁在我双眼上,他的眼神笑得几分玩世不恭几分邪气,分明不是平日的样子。   苏云衣摸了摸下巴坦然笑道:“除了知道你叫白英,旁的事我确实一知半解,你若有时间,不如多给我讲讲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张了张嘴,被他堵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苏云衣继续道:“还有,你也可以给我讲讲,在我床上睡了这么久,对我了解有多少?”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好笑道:“你算什么?凭什么让我了解你?我对你一点儿想了解的兴趣都没。”   他微微侧头去揉眉心,随后轻抿嘴角笑:“此话言之尚早。”   见他说的乱七八糟,我愈加心慌意乱,再不愿与他待在一个屋内,翻身下床朝门口走去。   开门出去,正见小花拉了小鲁挥着袖子招阴风除院中沾染的脂粉香。见我出门,小花吃惊地大呼小叫:“白英爷爷,您怎么现了身形了,若是康王撞见了……”   我心中有气,挥袖一个阴风打在了他手上,小花疼的嗷嗷直哭,边嚎边叫:“这不要命的康王,定是他惹恼了白英爷爷,小的这就去收了他的小命替白英爷爷解气。”   小鲁连忙上去扶住小花的手安抚他,望着我疑惑道:“白英爷爷此刻现身,莫不是康王已知道自己府上有鬼,想要请高人来做法?”   我压着心中不知名的情绪往院中的石桌旁一坐,冷冷道:“大概是因为我渡了气给他,如今他看得到我们。”   小花不知我救苏云衣的事,听了半天琢磨不过味儿来,他想了想,猛的拍了下大腿道:“我说小柳怎么天天守着他,这么看来,怕是两人互相迷了魂儿,早早勾搭在一起了!女人啊,就是麻烦。”   小鲁连忙干咳两声,瞪了眼小花,对我笑道:“白英爷爷,小柳平日就安分,不是那种会乱来的。”   小花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额头,赔笑道:“是是,你看小的一张嘴就胡说,小柳确实挺安分,康王再好,也比不上白英爷爷您呀。”   我听的云里雾里,心里更烦,脱口道:“其他事不用你们操心,你们且盯着小柳,以后不准她再踏入宣玉园半步。”   小花与小鲁对视一眼,使劲嗅了嗅残存的香味,连忙更殷勤地招起了阴风。   我支着额头靠坐在石桌旁,一缕乌黑的鬓发松散出来,顺着衣袖蜿蜒垂下。小花一边招风一边偷偷打量我,许是见我衣容不整,有些好奇:“白英爷爷,您刚是做什么了,怎么头发都松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又是一肚子火,目光犀利地扫过小花,吓得他连忙道:“这儿差不多了,小的去看看小柳沐浴完了没,顺便给她安排住的地方。”   小鲁听了眉毛一拧看向小花,连忙也告辞跟了上去。   他们刚离开,便见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端着几样点心步入了宣玉园,见我在园内坐着,仿佛吃了一惊,脚步微顿迟疑道:“这位公子是……”   我正烦闷,挑眉道:“你们王爷没跟你说吗?我是宣玉园的主人。”   小丫鬟迟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紧了紧手中的托盘仿佛见鬼一般一溜烟跑了。   我忍不住笑,心中烦闷纾解了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康王府的曹总管匆匆带着方才的小丫鬟赶来,见了我,顿住脚步面不改色的盯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   我身上这套衣服虽说素白无华,可好歹是郑府的东西,衣料自然不俗。只是这件类似戏服的长袍略显宽大,穿在我身上松松垮垮的,不合身极了,倒像是从哪里偷来穿的。   我不自在地整了整衣襟,将散乱的头发略微顺了顺。   曹总管面色阴晴不定,又打量了半晌,才躬身作揖客气道:“这位公子想必是王爷的贵客,王爷这会儿才喝了药正休息着,不如公子随我到茶厅稍候,待王爷……”   我摆摆手截断他:“不用了。”   曹总管一愣,有些尴尬道:“那公子请稍候,老奴这就去替您通传。”   说罢连忙对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朝屋内走去。   我有些坐立难安,想到苏云衣那怪异的眼神和那番意味不明的话,我只觉得大脑闷涨,百爪挠心,浑身阴气涌到了心尖上,寒津津的有些僵硬,连跳声都变得凌乱起来。   不过片刻曹总管便返了回来,迈着大步跨出屋门。   我再坐不住了,一个眼神扫过,已心慌意乱地隐去身形,飞身坐在了院中巨大槐树的枝头。   曹总管出来不见我我的身影,在宣玉园四周寻了半天,最后挠着脑袋又回了屋内。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方才的做法甚是荒诞,区区两个活人,倒让我阵脚大乱。   我跟着他进了屋,在内室门外站定藏好,听曹总管回话。   “王爷,那个公子不知怎的,突然不见了。”   苏云衣斜斜靠在床头,听闻后只是淡淡一笑:“你待会儿吩咐下去,我这段时日需要静养,除去必需的,旁的侍女侍从一概不得踏入宣玉园。”   曹总管连忙拱手应是。   苏云衣又道:“白英是我的客人,以后也会长期留居府内,暂时就与我同住宣玉园,让下人们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旁的你自行安排就好。”   曹总管得了令便退下了,我心中的烦闷又纾解了不少,到屋外晃悠了几圈,身体一荡飘在了半空中。   管他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人有人的活法,鬼有鬼的过法,能互不打扰便能安生共处。   今日微风轻柔,天气和暖,很适合御风赏景,之前的三千多年,我便是睡睡逛逛偶尔在天上飘飘,虽然过得简单,却也有滋有味。   我享受着这难得的记忆中的余韵,将身体放轻,随着轻柔的夏风在空中飘来荡去,惬意极了,不知不觉就飞到了斜雨巷外相连的千里街上。   千里街是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街道阔而长,一眼望不到头,所以才得“千里”为名。   千里街的街道两旁挤着各种各样的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京城的摊贩眼光也甚好,摊位虽然都不算大,东西却十分齐全。一路望去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我悠悠飘荡着,在半空中游览京城的繁华,眼睛不经意往下一扫,却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混在重重人山中护着小小的摊位端端正正的坐着。   我怔了怔,想到多年前几个鬼差的酒后之言,心里有不知是喜跃还是紧张的情绪升起,他外表变了不少,比起多年前的稚嫩,更显稳重。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认不认得我。   正犹豫间便见他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眼睛一亮,欣喜站起身,扶着身旁的算命小摊扬了扬手中的罗盘大叫:“喂,别急着走,是我,是我!”   我心中五味杂陈,慢慢停了下来,落在摊位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欣慰的语气道:“小清,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的问,有人在看吗。。 第14章 第十四章   小清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笑的灿烂:“真是巧,我不过抬头看看日头,竟正好看到你。几年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初认识小清时他还是个没有名字的小乞丐,一路靠坑蒙拐骗装病讨饭勉强过活,后来不知怎么听说沈府藏有宝贝,于是在一个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不顾沈府的闹鬼传闻悄悄拜访。   沈府当然没什么宝贝,鬼倒是不少,小清一路误打误撞窜进宣玉园时,我正拿着个小花偷来的月饼观赏。   他当年年纪虽轻,又穿着一身狼狈的乞丐装,却丝毫掩不住他的不同寻常。我只一眼便看出他天眼未合,只怕撞鬼是家常便饭。   我许久不曾遇到开天眼的人,对他也很是亲近,于是赠了些月饼给他。之后他便经常潜入沈府与我共处,直到后来他被一位游历四方的道人收留,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几年过去,他稚气已退,俊朗的脸上一双眉眼神采飞扬。他身着淡灰烟色薄纱道袍,很有些正气凛然的样子。   至于他说的让我考虑的事……   “白英公子,这么多年过去,师父收的小鬼都快挤满千里街了,我却依旧没找到合适的帮手”,他说着便上前欲拉我的手:“你知道的,鬼助手在精不在多……”   我拍拍他的手,淡笑道:“等哪日你有能耐收了我,我自甘做你的助手。”   小清的脸顿时一暗,摇头叹道:“你这么说便是拒绝我了。”   我微笑不语,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市和偶尔投在小清身上疑惑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到了这年岁,若在寻常人家怕早已成亲,你可想好以后怎么办?”   小清一副随遇而安的姿态,抬头望了望天色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哦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却瞟见小花远远混在人群中朝我走来。他虽为鬼千年,却依旧有些怕阳气,许是走的久了,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体虚弱地像一片颤巍巍即将掉落的树叶。   我连忙给他笼了一层阴气,抱歉对小清一笑:“故人相遇,本应该多与你闲聊几句,可小花实在是不中用,我就不扰你摆摊了,有缘日后再见。”   小清微笑着对我点头,再不多说什么,转身重又坐在了摊子旁。   所谓故人,也便是如此吧。对小清来说,我不过是在他无助时曾救济过他的一个善人,和千里街上曾对他抱有善意的行人没什么区别,我与他的交集,实在算不得过密。   我淡笑着带小花离开,走了半天,小花忍不住在身后小心道:“白英爷爷,这条路是往城南开黎山的路。”   我顿住脚步,调转方向朝风月楼走去,边走边狐疑道:“街上阳气这么盛,你怎么跟来了?”   小花诺诺道:“小柳的事,小的怕白英爷爷心里不开心,想着来劝劝,谁知在街上……”   我摆了摆手打断他:“小柳只是小柳,你们未免想太多了,以后不必总跟着我,你找条僻静的小路先回沈府。”   小花应了一声,便连忙离开了。   走了半天,却始终见不到风月楼朱红雕花的大门,仔细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我已走岔了路,脚步只是围在开黎山外绕圈。天色已近傍晚,温度渐凉,开黎山周围一向少人家,此刻又是快到了晚饭时间,举目只能看到寥寥几柱炊烟被风吹散。   我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硬的嘴角,无心再乱逛,身体一轻向沈府飘去。   回到沈府,我没急着回宣玉园,而是突然想到与小清初见的中秋夜,曾与他一起赏过月的观星楼屋顶。   观星楼一共两层,风格奇特,自然不是只懂刀枪不懂享乐的吴将军所建。所以在吴将军入住后,观星楼便成了下人们用来堆积杂物的库房。   我荡到观星楼顶,找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此刻天色将暗未暗,根本无星可赏。   我端正坐着,只觉得思绪随着凉风悠悠晃晃,半天找不到着力点。   楼下常青的松枝后传来小花神神秘秘的声音:“真是冤家路窄,白英爷爷今日竟倒霉遇到了小若。”   小鲁迟疑问:“哪个小若?”   小花一甩袖从松枝后钻了出来,冷哼道:“还能是哪个小若?不就是最早跟着白英爷爷的那个。”   小鲁道:“她不是早已投胎去了吗?”   小花呸了一声冷笑道:“投胎几次了还是阴魂不散,这一世不是做了乞丐吗?白英爷爷得知她的身份后就再也没搭理过她,没想到今日在街上也能撞见,真是倒霉!”   小熊背着手看看小鲁,又看看小花,好奇道:“你们说的小若是谁?他得罪过白英祖爷爷吗?”   小花又呸了一声,厌恶道:“当初我与小鲁刚跟着白英爷爷,觉得小若这东西还挺尽心,却没想到后来死活要去投胎,你说她做鬼做这么久了,哪个鬼差敢收啊,后来还不是白英爷爷帮忙。”   我轻轻叹了口气。关于小若的事,我只觉得仿佛是一场梦,过去便是过去,没有必要提及。如今她已入轮回,我已不再是开黎山上浑浑噩噩的白英,此生的小清,与原本的小若也再无瓜葛。几年前的中秋夜不过缘分使然,多年过去,我对小若……早已不是当年的情感。   小熊轻快地踱了几步,绞着辫子思索道:“也就是说小若背叛过白英祖爷爷?”   小花哀戚道:“何止,你可知,当初小若与白英爷爷可是一对璧……”   我一个掌风打去,正好击在小花身旁的松树上,随着大作的阴风,松树瞬间便叶落枯萎了。   小花抬头一看,已惊得满头是汗,勉强笑道:“哎哟,白英爷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冷笑看着他,轻轻取出袖间的折扇,含笑问:“小花,你这么会讲故事,不如舌头借我一用?”   我从未对他说过狠话,此话一出,不止小花听了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连小鲁脸色也刷的白了,忙跟着跪下低声道:“白英爷爷,您知道小花一向没规矩惯了的,他一心护着您,实在是没有恶意。”   小熊看到我本开心地跑过来,见我目光森寒,也止了步道:“白英哥……祖爷爷,小花爷爷刚刚只是替你抱几句不平,真的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   小花什么德行我又怎会不知,可若按他说的讲下去,我白英怕是成了个被人始乱终弃再回头刺一刀的可怜鬼了,这故事若传出去,我白英的脸面还往哪搁。   我淡淡对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你们二人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可过去的事重提,又有什么意思。”   其实,我与小若的过去,听上去虽然挺惨,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痛,到底说来我只是鬼,该看开的早已看开。   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宣玉园。这样纷乱的心绪,搅得我有些疲惫,是该靠睡眠来抚平的。   苏云衣并不在。这样也好,现在的我,是没心情再去应付他的。   这一夜睡的并不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夜,才慢慢陷入了梦境中。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空气安静异常,连一向阴凉开阔的开黎山都仿佛陷入了沉睡。以往这时候是我与小若下山吓人的好时辰,可今日我在山顶破草屋门口等了又等,都不见小若的身影。   小花跟小鲁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做了个揖,语气有些怪异,斟酌半天才道:“白英爷爷,小若在后山,您要不要去看看?”   小花和小鲁新死不久,执念太深不肯投胎,在世间游荡久了必定魂飞魄散。小若一个不忍心把他们留了下来,从此我与小若近百年的二人世界便成了如今的四人世界。   我捻着一朵小花,不在意道:“等会儿让小若自己过来吧。”   可这一等,小若却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小若日日与我共处,竟有时间背着我与城中一男子暗生了情根。那男子去世后,与小若约定世世在一起,小若便日日缠着鬼差哭闹着非要投胎做人。见鬼差实在不愿理她,只好过来求我。   鬼差与我极熟,自然也知道小若与我的关系,背地里早就找了我几次,也言明小若实在是在世间游荡过久,怕是不能轮回为人了。   可小若实在是可怜,我还从未见她这样哭过。当初是她主动跟着我,是她说心疼我做鬼太久要陪着我,是她要与我做对鬼鸳鸯,可我才刚刚对她有了感情,她却爱上了别人。   我掐着手中的折扇,恨不得把扇骨一根根掐断,最后笑着对鬼差说:“如今世间正值乱世,每日死伤不少,想必你们是有办法的,不如了了小若的心愿,孤魂野鬼多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鬼差踌躇了一会儿,点头道:“那我们想想办法。”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只是不要再让她为女儿身了。”   两鬼差对视了一眼,有些讶异地问:“若她入轮回每世皆为男子,怕是无缘与张公子为世世夫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仙女点下收藏吧~么么哒 第15章 第十五章   原来我这个绿头巾上是个张字,我成全她轮回做人已算仁慈,她这样待我,我又怎会让她事事顺心。   小若转世后,我便离开了开黎山。   这样的地方,每棵树每片草叶上都仿佛有我与她一起待过的痕迹,她抽身的干脆,却留下这么难堪的回忆给我。   我连她的姓名都没记全过,却要为她的背叛日日消沉……   我睡醒起来时,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翻了个身,见身旁空空如也,不知苏云衣昨日是否回来过。   清晨的阳光很好,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跟着也慵懒了起来。   我缓了缓,让自己从梦中的情绪完全脱离,然后慢慢起身出了寝室。   苏云衣正端坐在桌旁用早膳,身旁并没有人服侍,仔细一看才发现下人们被打发到了殿外守着。   他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仔细想来,这两日他仿佛咳得少了,胃口也好了不少。   其实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虽然久病后的肤色略显苍白,人更是清瘦,可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眼给整张脸增添了不少韵味,让原本死气沉沉的一个人也生动起来。   “坐下陪我用一点粥吧。”他抬眼看了看我,从怀中摸出那枚古玉,随手放在了桌面上。   我慢慢晃过去,在他身旁懒懒坐了,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有些好笑道:“你见过哪个鬼吃饭的?你吃你的,我用不着。”   他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含笑道:“今日饭菜很是可口,你不能吃,实在遗憾。”   对上他幽黑的双眸,我不自在地移开双眼,不知怎的,他的提议我好似不忍拒绝。   于是现出身形提起筷子说:“既然很可口,那我尝尝好了。”   我随意挑了几根小菜嚼了嚼,笑道:“味道果然很好。”然后便放下了筷子将目光放在桌上的古玉上。   苏云衣大概见我意兴阑珊,慢慢舀了勺粥喝了,不经意道:“这玉你既然喜欢,就先替我保管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苏云衣放下勺子,伸手拿起古玉放在我的手心:“这是双凤玉,是我母亲家族传下来的,祖上传闻此玉通灵,佩戴者可肉眼见鬼。”   我接过玉仔细看了看,果然玉身上雕刻着精致的双凤纹样,好奇地掂了掂道:“这玉真的通灵?”   苏云衣笑了:“以前我倒是不信,可是现在信了,不过你曾给我渡气,即便没有此玉,我暂且也能看得到你们。”   听他这么说,我伏在桌面上挑唇看着他:“你这么宝贝这块玉,怎么就舍得给我拿着?”   苏云衣慢慢喝了口茶,而后似笑非笑看着我反问:“你说呢?”   他的话怎么总是让人不明所以。   我心头一颤,刚想再开口,只见曹总管恭敬地从门外走来,行礼道:“王爷,马车已在门外备好,可还有其他吩咐?”   苏云衣冲他摆摆手,他便又行礼离开了。我好奇道:“你备车是要出远门?”   苏云衣丢下筷子,淡淡道:“皇帝宣我进宫,” 而后目光扫过我,慵懒道:“怎么?可想随我出去转转?”   我连忙摇头:“皇宫的话还是算了吧,那地方都是女鬼,一点儿意思都没。”   苏云衣听了不再多言,服了药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我匆匆叫来小花,令他马上去请众鬼差。   鬼差到的很快,大概他们是闷得久了,难得被我亲自邀请,想是会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宣玉园便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鬼差们。   我把双凤玉丢给离我最近的鬼差,殷切道:“快给我看看,这块玉如何?”   鬼差稳稳接过,眯眼打量半天,有些吃惊,而后将玉交给了身边的鬼差。   众鬼差一个传一个,好半天终于都看完了,却默不作声的还回了我的手上。   “看出什么了吗?”我扫视他们一圈,将玉握回了手心。   身旁的鬼差摸了摸下巴犹豫道:“这玉实在是少见,看年份也十分久远,玉中阴气极重,白英爷爷你随身带着应该会有好处。”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现在不是问你佩戴会不会有好处,我是问,这块玉长期佩戴能让我唤回记忆吗?”   另一个资历稍长的鬼差扶了扶有些笨重的高帽子,叹气道:“白英爷爷,你做鬼做的也算惬意,何苦执着于前世?大部分人死后是不愿知道自己的死因的。”   我沉下脸,不悦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死因,你们却愿意收留,当初为何我不能入轮回?”   几个鬼差对视一眼,赔笑道:“当初的事太过久远,咱们几个那时还不是鬼差,实在是不知情啊。”   我有些泄气,其实做鬼久了我已经习惯,可当小若离开之后,我才明白,有些时候即便你愿意生死相随,也难保满足他的生生世世。   我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走之前那个劝我的鬼差回头道:“这玉的确罕见,我等虽不能给白英爷爷答复,可若您长期佩戴,有益无害。”   我轻轻握紧手中的玉,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原本我并不再执着于生前的记忆,可再见小清后,当年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晃过,每一个画面都让人觉得不堪回首。   即便我对小若再好,她还是更愿意投胎做人,可是,能陪着她生生世世的却是另一个人,我甚至连被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我永远没有机会入轮回。   半月拱门外有鹅黄裙摆飘过,被一双手迅速捞了回去。   我不耐道:“鬼鬼祟祟躲着做什么?”   小熊甩开小花钳制的胳膊,撒腿跑到我身边气愤道:“白英祖爷爷,小花爷爷都告诉我了,小熊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小若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替你报仇!”   我皱眉看了一眼小花,他吓得立马低头去捂小熊的嘴。   小熊拼命挣开他,气得满脸通红:“小若她算什么东西,她以为离开白英哥哥就能过得多好吗?以后有她后悔的!白英哥哥,小熊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你要不要考虑跟我……”   我抽出扇子敲了敲额头,头疼道:“小花,将她丢井里去,天黑再放出来。”   小花欢快地答应了一声,使劲拉着小熊离开了。   我的心情却突然放松许多,是啊,她离开了我,真的能过的比原来好吗?   那些鬼差平日里看上去好像除了抱怨只会偷懒,可对小若,他们绝不会手软让她投胎到什么幸福圆满的家庭。   她执意要走,怕也永远切断了她与那男子的缘分了。   我微微笑着,内心却十分失落,对她这样报复,不知是对还是错。   我从此孤单,小若也别想好过,这样一损俱损,算不算与她共患难?   我沉默地进了听雨轩,苏云衣不在,这屋子好像少了些什么,虽然堆满了桌椅书画,却仍显得空洞。   我悠悠晃着步子,在屋中转来转去,听雨轩虽然还叫着听雨轩的名字,可内里早已不是原来的吴将军的卧房。   新刷的墙面洁净无瑕,合理地挂着几副名画,一旁的书桌后摆着个古朴的书架,书架上整齐地码着各类书籍。   我晃过去,随手抽了本册子翻了翻,见是本兵书,不免觉得好笑,苏云衣这个前半辈子含着金汤勺出生,后半辈子捧着药罐子长大的皇子,竟也会喜欢此类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把册子放回原位,见一旁的角落里规规矩矩摆着一卷画轴,不由好奇起来,伸手抽了出来在书桌上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渐渐出现一个细细勾勒而成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子,身姿飘逸出尘,风度翩翩,葱白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把无字的折扇。   我看着折扇有些眼熟,吃了一惊,连忙将整幅画铺展开来。   画上那个明眸秀眉,抿唇而笑的男子不是我又是谁!!   我惊得握住了拳头,身形微晃,仔细再看,发现画尾还提着一行小字: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这什么意思?!这画是什么时候画的?苏云衣他为什么要画我?   无数个问号在心中浮现,此情此景,却让我想到当初小若初见我时,日日偷看我的情景,莫非苏云衣竟也喜欢做这等偷窥之事?   我连忙将画卷好收起,胡乱塞回原位,慌乱间不知碰到了哪里,一张裁剪端正的洁白纸片便左飘右荡落在了地上。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可整张纸也只写了两个字,白英,白英,白英……   我心中大震,白英,白英……苏云衣,他究竟什么意思!   傍晚的时候苏云衣才从皇宫回府,他被侍女扶着,小心进了屋内。   现出身形的我正翘着腿躺在床上拈着双凤玉左看右看。   侍女半垂着头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眼睛连抬都没抬一下,将苏云衣送回屋便行礼退下了。   我心事重重的望着侍女离开的身影,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对苏云衣哼了一声:“你管教下人很有办法。”   苏云衣勾起唇轻笑了下,懒懒伸了个腰,半垂的双眸也慵懒了几分:“从前我房中频频有面生者出入,对他们交代一声便也见怪不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之前锁了,更新下TAT 第16章 第十六章   想起之前撞见的那两个人,我了然,好奇问:“都是些什么人?”   苏云衣解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搭在床尾的衣架上,慢慢在床前坐下,笑道:“他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怎样?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若那幅画是自己的自画像,想必会更好看,真的不明白他什么时候会闲到悄悄将我的样子细心描摹下来。   想到这里,便觉得呼吸有些慌乱,我避开他的视线将玉放进怀里,抽出纸扇扇了扇,故意问:“加入?我能做些什么?”   他状似沉思了一下,而后笑道:“你出入随意,不如做我的探子。”   我将扇子一收,轻敲手心道:“整日都做这些,无趣。我没兴趣。”   苏云衣抽走纸扇,将我的手握在手心,身体前倾深深看着我问:“若是为了我,你也不愿意么?”   他许是饮了些酒,淡淡的酒香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隐隐迫近,原本就微微不安的我骤然紧张起来,连忙抽出自己的手,他却好似知道我的想法般,顺势随着我的动作贴在了我的身上。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伸手就去推他,边推边怒:“你有病啊,贴的那么近,两个大男人的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断袖呢。”   说完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他认真描摹我五官的样子,他提笔端正写满一整页我的名字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好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你不会……真的是……断袖吧。”   苏云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终于放开我淡淡道:“方才逗你玩的,你别当真。”   我颦眉不语,这样亲密的举动,我从前只与小若有过,可小若是女人!两个男人开这种玩笑真的没问题吗?我狐疑看着他,却见他起身到案前蘸了蘸笔,写起了信来。   我虽好奇,可完全没有了偷窥的欲望,只觉得好似有什么念头在我的心底播了种,我不愿去想,起身离开了房间。   今日天气晴朗,即便完全天黑了,在朦胧的月色下景致依旧隐约可辨,我出了宣玉园顺着九曲回廊踱着步,心事杂乱不堪,小若和苏云衣的脸在眼前不断交叠出现,理不出头绪的我越发烦躁,连脚步都重了不少。   “小花爷爷是你吗?放我出去吧!”一旁隐约传来带着哭腔的哀求声,我不由顿下了脚步。   “小花爷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我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口不起眼的枯井掩在丛丛草叶后,井上还压着一块巨大的黑石,被笼了一层阴气镇着。   我使了阴气将小熊提出来,她满脸泪痕,噘着嘴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见面前是我,立刻破涕为笑扑过来:“白英哥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伸手推开她,心念一动,温和道:“今日我一个人无聊,你陪我聊会儿天如何?”   小熊连忙欣喜点头,吹了吹黑石上的灰尘让我坐下,然后凑过来坐在我身旁,眉眼弯弯地盯着我看。   我不自在地咳了咳,想了想开了个头:“小花他把我与小若的事都告诉你了吧。”   小熊使劲哼了一声,忍不住道:“白英哥哥,小熊真的觉得小若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   “是吗?”我有些走神,抽出扇子轻轻摩挲。   小熊再往我身旁凑了凑,捧着脸道:“小熊听了她这么对你就忍不住生气,白英哥哥你这么好她怎么忍心那样对你!”   我沉吟片刻,平静道:“大概一时兴起,而后慢慢淡了吧。”   小熊又朝我身旁凑了凑,伸出手抱着我的胳膊问:“白英哥哥,小若她长得比小熊好看吗?”   我皱眉推开她,不耐烦道:“你怎么动不动就离我这么近,小若当初可不像你这样。”   小熊忙收回手,有些委屈道:“白英哥哥不喜欢小熊自然不喜欢我碰你,可谁不喜欢离喜欢的人近点呀……”   原本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我越发剪不断理还乱,自言自语道:“所以也许他喜欢我?不对,应该不会……”   小熊以为我说的是小若,立刻恨恨道:“她哪里是喜欢你,不过是有所图罢了,若是小熊能得白英哥哥喜欢,我甘愿把世上所有宝贝都给你。”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双凤玉,干笑两声,心情越发复杂。   我心事重重地坐着,对处于兴奋状态的小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坐的久了,心里更是乱的厉害,再加上实在受不了她的叽叽喳喳,我起身丢下她离开了。   我在沈府晃悠到四更天才回了宣玉园,苏云衣已经睡下,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他身侧躺下睡了。   次日凌晨,天才蒙蒙亮,我便被急切的敲门声吵醒了。   苏云衣也刚刚醒来,仍有些睡眼朦胧,寝衣略微松散,微敞的领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我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见他皱眉看我,才连忙躺好重新闭上了双眼假寐。   曹主管匆匆进来,惶恐道:“王爷,长宁公主闯进来了。”   苏云衣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来人,更衣。”   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苏云衣动作极轻地起身,小心帮我拉了被子盖好,便听到侍女服侍他更衣的悉悉索索动静。   我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迷蒙间又陷入了梦乡。   直到一声哀求声响起,我才又被惊醒过来,仔细一听,却是曹总管略带哭腔的声音在恳求:“今日王爷身子不大好,皇上赐酒虽说荣耀非凡,但恐怕冷酒下肚会伤了身,不如……”   “大胆!皇上的心意岂会伤了康王的身?这酒是本公主亲自送来的,莫非康王连本公主的薄面也不给?”一声娇喝略带笑意,却十分坚决。   接着苏云衣平静的声音悠悠响起:“多谢皇上恩赐。”   便听到有倒酒的声音,而后外面又恢复了平静。   我心里一惊,猛然想到那日在皇宫听到的话,苏云衣曾被公主下毒,如今身体刚有好转,莫不是……   我顿时睡意全无,情急之下跳下床,也顾不上整理衣衫,光着脚便冲了出去。   “别喝!”见苏云衣仰头灌下酒水,我心里一急便冲到他面前握住他拿着酒盏的手。   然而还是晚了,玉杯中酒水已干,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琥珀色的光泽。   苏云衣静静站着,身姿高雅,神情漠然,狭长的双眼微眯,有着隐隐的邪气。见我握着他的手,他目光一怔,继而露出一个温柔如春日湖水的笑容,理了理我凌乱的衣襟道:“把你吵醒了。”   我拍开他的手,心里的恼怒直冲向头顶,气急败坏道:“谁让你喝那酒的,你不知道有毒吗?”想着气急看向坐在一旁的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脸上有掩盖不住的震惊和欣喜,紧紧握着茶盏,半晌回不过神来。见我看向她,大惊之下已站起了身,失声道:“你怎么会在康王府?”   我冷眼看着她,恨不得一个掌风将她拍到护城河底。   长宁公主踉跄地上前几步抓住我的胳膊,直直盯着我的脸,忽的沉下声道:“你一直都是康王府的人,对不对?当初一切竟都是在骗我!”   我不耐地甩开她,冷冷笑道:“我何曾骗过你?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长宁被堵的哑口无言,摇晃着退了两步,眸中慢慢渗出晶莹的泪水。她失神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突然恍然大悟般抬头怒视苏云衣道:“原来是你安排他近我的!苏云衣,你等着,此事我必不会就此罢休!”   说罢猛的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离去了,我把目光放回苏云衣身上,见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忙伸手扶住他问:“你怎么样?”   苏云衣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曹总管道:“去请胡太医。”   曹总管慎重地行了个礼匆匆退下了,我扶着苏云衣回到床上躺好,犹不解气道:“你明知道那酒有毒,为何还要喝?!”   苏云衣好似累极了,半靠在床头闭上了眼,不在意道:“既是御赐的酒,便没有不领旨的道理,他今日对我这么绝,来日又何尝不是断自己后路。”   我听的似懂非懂,怒气依旧未消,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即便如此,你就不顾自己的死活了吗?”   苏云衣缓缓睁开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似笑非笑,隐隐带着魅惑:“你很紧张我?”   我手下一顿,心口莫名的躁动,却不敢去看他含笑的双眼,打太极道:“你这条命怎么说也是我救的,你就这么不懂得珍惜吗?”   苏云衣重新合上双眼,淡淡道:“若我死了,双凤玉便留给你做念想吧。”   他若死了,以为我会放他去轮回投胎吗?我早就想好将他配于小熊做鬼鸳鸯,他以为他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我握紧双拳,气急反笑:“早知道你这么不想活,我当初也不该浪费精力去救你,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还像个王爷吗?”   苏云衣闭着眼轻笑了一声,由衷道:“能听你说这些真的不容易,我倒觉得,这毒酒没白喝。”   我疑惑:“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笑着睁开双眼,款款的看着我:“若是进水,也是你这汪祸水。”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很久,第一次有人投雷,感动ToT,从开文起,来看文的小仙女真的都很善良,庆幸自己的文能被你们喜欢……(感谢枯枝惊雀投雷!)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我怔住,心中感觉有道忽冷忽热的光划过,明灭间搅得整个思绪都更加混乱。看着他的笑容,我呆了呆小心开口问:“你动不动说这些,究竟什么意思?”   苏云衣轻佻笑望着我:“你说呢?”   我眉头皱了起来,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把肩上的发丝往后拨了拨,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清楚,我白英跟你一样是男子,身边围绕的女子也不少,并非那种喜欢女扮男装的……”   苏云衣头微偏,斜眼打量了我一番,轻笑不语。   我顿住,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曹总管正好领着胡太医进来,我顺势起身让在一旁。   胡太医先是把了把脉,而后神情便凝重了起来,连忙取出银针往手腕一处穴位一探,再看针尖已瞬间变为了乌色。   胡太医叹了口气,起身到案前写方子,边写边道:“皇宫内院出来的东西,不是寻常太医能医治的,我且还按原来的法子先慢慢逼毒,然后调理,再看接下来怎么办吧。”   曹总管听了神情悲怆,叹气道:“上次的毒,不久前才解了七七八八,如今却又……不过宫内的毒基本一个路数,杨姑娘既然有了眉目,想必此毒也能尽快解掉,过两日待王爷好些我便送他前去解毒……”   “万万不可!”胡太医截断他:“王爷余毒未清又添新毒,身体正是虚弱之时,切忌移动,若是不小心累到,毒血反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是,是……”曹总管连忙点头,而后看向苏云衣征求道:“王爷,既然这样,不若老奴去接了杨姑娘入府,也好能及时照顾您。”   听他两次提到杨姑娘,我有些好奇的抬起头,却正好撞见苏云衣微抬的双眼。   他目光转开,投向曹总管身上,似乎是在思索,而后虚弱摇头道:“不可,若是接了她来,怕是将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胡太医将方子递给曹总管,上前帮苏云衣垫了个软枕在脑后,耐心劝着:“其实即便不接了她来,王爷频繁出入风月楼也会引起旁人疑心,杨姑娘若真的在府外出事,即便再想救也怕来不及。倒不如接入府内,若真有人想对她下手,也得明着来才是。只是臣听说路小遥将府中大半身手好的暗卫全带走了,杨姑娘来了得让人好生照看。”   苏云衣犹豫了片刻,目光忽然落在我的身上,慢慢点头道:“也好,那就趁夜半无人时接了她来,对外就说是本王看上了她,要为她赎身。至于住的地方……”   苏云衣想了想,凝重道:“也不必另外安排住处,就在宣玉园腾出一间空房便可。”   曹总管连忙答应,亲自送胡太医离开了。   我见他二人走远,才走到床边坐下,好奇问:“杨姑娘究竟是谁?我听那个太医提到风月楼,难道她是风月楼的姑娘?”   苏云衣点点头,有些疲累的样子,却强撑着精神道:“你也认识的,她是怀棋。”   我“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小棋?那日你冷落她,是去她那里解毒?”   苏云衣又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抬头道:“白英,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听到自己的名字再一次用他好听的声音说出来,我心里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是惊讶,是激动,是欣喜还是不悦,根本无从说起,从很久很久起,已没有人敢直接称呼我的名字,白英二字几乎成了资历的象征,没有哪个小鬼敢挑战这种威严,哪怕当初的小若也不敢。   我只觉得心里一软,而后仿佛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苏云衣将自己骨节分明微微泛着白玉光泽的手覆到我手上,又柔声叫了一遍:“白英?”   温暖的体温包裹着我的手背,仿佛有暖流涌遍了全身,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跳的极快的心跳声。   我动了动手指,整个手仿佛僵了一般,根本不听大脑的使唤。我干笑两声,咽了口唾沫问:“什么忙,你说?”   苏云衣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反应,轻轻将我的手握的更紧,挑唇笑道:“怀棋身份很特殊,以长宁的性子知道她在我府上定会对她不利,交给旁人我不大放心,你能不能帮我看顾着她。”   长宁公主那样的脾性,我又怎么阻止的了她?若她真知道了小棋的事,难不成让我继续同她周旋?   况且我白英还从没替旁人做过事,哪怕是小清曾提过让我替他做事,都被我一口回绝了。人鬼殊途,我与他并无利益关系,何苦要帮他。   我刚想回绝,苏云衣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流光溢彩,柔声道:“你放心,我与她并没有任何私情。”   我一愣,想到那幅细心描摹的画像,心里竟隐隐有些欣喜,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失神太久,我情不自禁道:“好。”   一整天,我都没有离开苏云衣床榻半步,仿佛鬼使神差一样,静静的陪着他看着他吃药,用膳,写信,一切那么平淡,我却觉得难得的新奇和满足,那么吸引我静静陪他坐着。   今年的夏天来的很晚,立夏过了半月多了,夜风仍旧有些凉,我翻身躺在大床内侧,半支着脑袋看苏云衣在侍女的服侍下喝下汤药,然后垂下纱幔悄悄退了出去。   我指着侍女离开的身影好奇问:“你府中的人真的对我睡在你床上没有任何好奇吗?”   苏云衣微笑摇了摇头:“你不是亲口对他们说过你是宣玉园的主人吗?”   苏云衣似乎总是不喜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按我一贯的脾气本该发火,可今日我却难得的有耐心,忍不住笑道:“我是亲口说过不错,可你府中的侍从难不成都听我这个外人的?”   苏云衣翻身躺好,然后拢起被子将我包住,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快睡觉。”   我抱着被子,将头半缩进去。苏云衣身上淡淡的清香就在鼻尖不远处,让我有些晕头转向的恍惚。   或许,我真的是寂寞太久了,竟然有些贪恋他的温暖。   小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一台小轿从后门悄悄抬进了府,她来的匆匆,甚至没来得及准备换洗衣物换下在风月楼时常穿的青色纱衣。   我醒来时,便见她一袭青衣候在外间,妆容精致,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手中握着的茶已没了热气,想是一早便等在了外面。   我想起自己与小棋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公主大婚那日,我曾在长宁公主的卧房撞见几位花魁跪在地上请罪,于是我连忙整理好仪容,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云衣在丫鬟的服饰下简单梳洗了一下,强撑了点精神,便唤小棋进了内室。   小棋低头慢慢走进,目光一扫,见我在桌前坐着,有片刻的震惊,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恭敬的走近苏云衣,伸头替他把脉。   苏云衣比起昨日虚弱了很多,大概因为毒已开始发作,脸色愈加苍白,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薄薄的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十分憔悴。   我无聊地研着磨,不时抬眼在小棋脸上扫扫,见她始终皱着眉,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我还好,左不过是再中毒一次罢了,你不必担心。”仿佛看出了小棋的不安,苏云衣连忙出声安慰。   小棋脸上愁云满布,缓缓点了点头,从怀中瓷瓶摸出一粒药碗给苏云衣吃下,便匆匆离开了。   我丢下墨块踱步到床前,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自觉的语气含了几分担心:“你现在很难受吗?”   苏云衣气息微弱,勉强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还好。”   这还叫好?   我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心跟着揪成了一团。慢慢坐在床边,思索了片刻,踌躇道:“苏云衣,你若是真的觉得难受,不如死了好了。”   苏云衣一震,整个人像被疾风骤然卷起的残叶,面色颓然,却目光凌厉地盯着我。   见他这样,我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做鬼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坏,你若不愿投胎,可以跟着我,我保证会护着你的。”   他好像十分激动,刚想说什么,却忍不住伏在床侧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渐渐浮出一团病色的潮红。我一急,连忙伸手帮他拍背顺了顺气,劝道:“你别着急,你如果想活着,当然也好。”   好半天,他才止了咳,就着我的胳膊慢慢坐正了身体,语气虚弱却坚定道:“我绝不会死。”   “好好,”我心里五味杂陈,连忙安慰:“你好好活着,别着急。”   他垂着双眼半晌没说话,由于方才的急咳,几缕发丝从他束好的发冠中垂下,贴在苍白的脖子上。   我伸手替他将发丝拨开,看着他头上的玉冠,没话找话道:“这样简单大方的玉冠很适合你。”   他慢慢抬眼看着我,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你觉得好看吗?”   “嗯!”见他没有生气,我心里一松,连忙笑着回答。   他笑意更深,虽然虚弱,却仍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目光灼灼,认真道:“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洛城以北。投雷!仙女们搬凳子来看文啦!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你……”我张口结舌,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体内蠢蠢欲动,这样的感觉……难道我对他……   哪怕是小熊,哪怕是小若,类似的话我都不止听过两遍,可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只觉得灼灼热浪烧向头脑,烧得我整个人冲动极了,看着他闪着异样神采的双眼,我不受控制地俯下身去,与他的脸越来越近,苏云衣眸光更深,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   “白英哥哥,什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小熊清脆的声音猛的在耳边响起,仿佛一桶冰水兜头兜脑浇了下来,让我一个激灵的同时瞬间清醒。   我回头,正看到她靠在卧房门口,微眯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怀疑地看着我和苏云衣。   “哦……那个……”我连忙支起身坐好,假装不经意解释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就是,一个名叫情人的小姑娘,眼里长了个针眼。西施的意思就是针眼,这句话是为了告诫别人不要偷听偷看,学会尊重他人。”   “哦。”小熊听了有些泄气的收回目光,连忙解释道:“白英哥哥,我是有事情才来找你的,没有偷听偷看。”   我渐渐平静下来,冷哼一声教训道:“以后有什么事让小花来就行,你别动不动在我面前晃,一点儿规矩都没。”   小熊委屈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似笑非笑盯着她的苏云衣,赌气道:“白英哥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这里不方便,我们出去说吧。”   小熊是个爱告状的,指不定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又是与哪个小鬼间的纠纷,苏云衣那么忌讳死亡,此类事我也不大想让他知道,于是起身拍了拍衣摆道:“我们到外面说。”   小熊雀跃地点了点头跟在我身边走了出去,出门时还得以地冲苏云衣扬了扬下巴。   在院中刚坐下,小熊便贴在了我身上,说有件奇事与我有关,必须说给我听。   我抽出折扇推开她,皱眉道:“什么事?”   小熊这才娓娓道来,原来,就在昨日苏云衣被长宁公主赐了毒酒后,风月楼的小书,被长宁公主关在了地牢严刑拷打一夜,原因是小书曾与驸马在公主大婚那日有过一面之缘,却没及时提醒。   然后小熊绞着发包上垂下的辫子,好奇道:“不知道那个公主是想让小书提醒什么呢?小书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啊,她跟驸马也只是之前有过一段。”   我想了想,便已明白。却只笑着道:“可怜了风月楼的刘妈妈,一下子损失了两位花魁。”   小熊走进拉着我的衣袖道:“那个哑巴花魁如今是住在宣玉园内吗?她这类庸脂俗粉白英哥哥肯定不喜欢的吧。”   看她一脸试探的样子,我心里不由浮出不耐之意,皱眉拿扇子狠狠在她头上敲了下,严肃交代:“跟小花他们说一声,以后要尽量看顾小棋的周全,尤其要防着那个神经病公主。”   小熊揉着脑袋,一副潸然欲泣的样子,试探问:“白英哥哥,你不会是喜欢那个哑巴吧。”   我冷哼一声道:“当然不是。”   见她松了口气,我忍了半天还是问:“你觉得苏云衣怎么样?”   “康王哥哥啊……”小熊摸着下巴,状似认真道:“康王哥哥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小熊觉得很好。”   我心里的喜悦蔓延全身,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熊见了也高兴起来,捧着心口畅想道:“所以小熊觉得,小棋姐姐配康王哥哥真的最合适不过,小棋姐姐那么美,又那么安静……”   我叹了口气,无语地挠了挠头道:“你都说了她是哑巴。”   小熊咯咯笑了起来,撒娇道:“小熊当然知道了!白英哥哥真不懂幽默,这些女子虽然好可是跟你是一点都不适合的,我觉得白英哥哥应该找一个自己身边熟悉点的人,这样以后也容易沟通。”   我眉头皱了起来,小熊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开口提醒我,那个身边熟悉的人就是她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步伐凌乱地跑进了园中,见了我,微微施礼,而后焦急冲向听雨阁道:“王爷不好了,长宁公主来了!”   我面色一沉,这个公主还真是阴魂不散。   小丫鬟才禀报完,便见长宁公主带着一列侍卫气势汹汹而来,曹总管一路说着好话,却丝毫没有阻挡她半步。   一进园中,长宁公主目光便放在了我身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伸手一挥,便有两个侍卫拖着个浑身是血的人丢在了我面前。   我上前两步,拿扇柄轻轻抬起血人的下巴,才惊觉她竟然是小书!小书满脸是血痕和烫伤的痕迹,一双如水的双眼已经干涸了般,无神地大睁着,见有人碰她,吓得整个身体战栗起来,丝毫看不出她就是昔日风月楼的花魁之一。   我皱眉看向长宁公主,心里厌恶至极。   长宁恨恨地看着她,而后冲我笑道:“这个狗奴才害的你我有缘无分,如今我惩治了她,驸马你觉得可还满意?”   我冷笑盯着她的双眼:“自然满意,我白英一向出手够狠,没曾想你竟也是个毫不留情的,如今看来你我真是绝配。”   小熊气得直跺脚:“这个公主太狠毒了,白英哥哥何曾下过这么狠的狠手,她不是要这个姐姐的命,是想让她生不如死啊!”   长宁公主怔怔看了我半晌,突然对身边焦急想拦着她的曹总管道:“这座府邸一向有闹鬼的传闻,为表皇上对康王的重视,本公主已亲自寻了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前来驱鬼,明日开始本公主每天都会亲自前来,以示本公主对六弟的重视。”   曹总管一听,目光微沉,却不露声色道:“老奴替康王多谢公主厚爱,只是……”   “就这样说定了!”长宁公主打断他:“此事你稍后向康王回禀便好,顺便让下人去收拾两间客房给张道长。”   曹总管再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叩头答应了。   长宁目光重新放回我身上,犹豫道:“我有些话想问你,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   说罢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时间,连忙带众人离开了。   刚过午后,小花与小鲁便心事重重地来了宣玉园。我正支头坐在床边看小棋帮苏云衣配解药,见了他们,我连忙摆了摆手,叫他们出去说话。   到了院中,我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二人面色都不大好,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我见一向爽快的小鲁也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烦闷起来,皱眉道:“你们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别来烦我。”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小鲁目光微闪犹豫道:“白英爷爷,沈府今日来了两个驱鬼的道长。”   我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们来就为了说这事?你俩做了一千年鬼,难不成还会怕两个道人,还得我护着你们不成?”   小花见我生气,忙上前恭敬道:“不是不是,我们自然不怕,只是……”   我沉着脸看他,见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早已不耐,挥袖间一个阴风打在他的身上,气道:“跟了我这么久了,还是改不了说话犹犹豫豫的毛病!”   小花被打的退了好几步,却仍忍着痛上前作揖:“白英爷爷,小的现在就好好说,不过您千万别生气。”   我强压着内心的怒火,瞟了他一眼道:“你说。”   小花叹了口气,仰天道:“那个没良心的小若,就在方才跟着他这一世的师父张道长一同来了沈府。”   我一怔,心里微微有牵扯般的疼痛,回神间很快将这样的情绪压了下去,静静道:“什么小若,他是小清,不是什么小若。”   小花小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噤了声,朝我行了个礼便轻轻退下了。   宣玉园重归平静,而我的心情却没平静多少,小清虽然不再是小若,可小若却是小清的前世无疑,当年我更是与小清结识过,难道我白英永远也摆脱不了他的影子了吗?转念之间,我已迈动脚步向门外走去。   出了院子,我随手招了个侍女问:“那两个道士住在哪里?”   侍女不敢看我,恭敬地朝东西方向的落亭楼指了指,悄然退下了。   我脚步飞快地朝落亭楼走去,走到半路,猛的顿住了脚步,前面那丛开得清雅的君子兰旁立着的,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小清。   小清见了我,十分惊喜,而后表情忽变,急急朝我走来。   “白英公子,你怎么现出身形了,怪不得公主让我跟师父来这里驱鬼。”他在我面前站定,见午后阳光热烈,连忙仰起袖子挡在了我身前。   我淡淡一笑,推开他的胳膊道:“不用了,我不怕光。”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有些欲言又止:“白英公子,其实这两日我有些话想问你,今日正好见了你,不知你是否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明不夜、洛城以北。投雷,感谢!代表白英抱抱你们。。刚发现洛城以北和风吹过两位小仙女给灌了营养液,虽然不懂是什么,但既然有营养,我会努力发芽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我静静看着他,见他眉间似有清愁,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道:“我只是一个鬼,你想问的,我未必能答你。”   他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白英公子,我几世前是否与你相识过?”   我凝神注视他,心中惊异万分,我与他相识时至少已过了十世,世世轮回中,他竟还记得我吗?   许是见我惊讶,他连忙解释:“师父前段时间收了个厉害的鬼,那鬼见了我便叫我小若……”   我听了大惊,失声道:“不可能!”   小清一怔,不由自主拉着我的胳膊问:“你怎么这么激动?”   我回神,连忙掩了自己波动的神情,抽出胳膊笑道:“别听那些小鬼胡说,几百年的小鬼能知道你什么前世呢?”   小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总觉得他说的不全是假的,所以想来问问你……”   我摸出扇子刷的展开扇了扇风,淡笑看着他不语。   小清神色渐渐犹豫不定,最终长叹一声:“她果然说的不错,即使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任何事。”   他?谁不知我白英最恨被人议论,莫非是我近日太仁慈,竟然有小鬼在背后嚼我白英的舌根?!   我怒从心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是谁说的?”   小清被我的神色吓到,脱口而出:“你不认识的,是走马村一个淹死的厉鬼,她许是在胡说……”   走马村?我低头苦思冥想的在记忆中翻找了半天,终于想到当初在沈府门口求我收留的女鬼!我清楚记得她当日被鬼差锁了去,竟能化为厉鬼从鬼差手中逃出,实在是小瞧了她!   不过她的资历这么浅,又怎会知道这么久远的事?莫非我从前的不光彩,已被小鬼们一来二往间传的人尽皆知了?   我冷冷一笑:“为着几两银子竟能满身怨气,这也罢了,居然还敢在背后编排我白英的是非,我看她是连鬼都不想做了!”   小清连忙又拉住我的胳膊劝:“你一向大度,何必跟一个小鬼计较。”   我挡开他的手,似笑非笑道:“我白英并不是个大度的人,相反,若谁得罪我,我必让他魂飞魄散,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小清表情数变,强笑道:“我自然不了解你,只是你做鬼这么久了,万事也该看开……”   我皱起眉来,心中的怒火腾腾燃气,连语气也失去了伪装:“什么叫我做鬼久了就该看开?若是所有人都能看开,那谁还会有遗憾!若所有鬼都能看开,那你们还驱什么鬼!”   小清怔怔看了我半天,眼中仿佛有淡淡的雾气,他一动不动,半天才哑声问:“我曾经,是不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有些头大,曾经的小若可不是这种刨根问底的人,小若做了男人后,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我叹气看着他道:“你从未曾对不起我,你不要多想。”   当初对不起我的那个人,是小若,而非小清,他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即便是有相同的灵魂,也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重身份。对于小清,我是不愿过多纠缠的。   我转身欲走,垂在身旁的手却猛的被小清抓住,我不耐地看着他,见他神情哀伤,我忍了忍放缓了声音:“你如今跟着你师父,也算有了亲人,又何必轻信一些小鬼的话。”   他清澈的双眼静静看着我,仿佛十分失落,认真道:“不是我轻信传言,当我听到这个故事时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可过了几日,我越来越觉得这可能是真的,若是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想法子补偿你的。   我慢慢推开他,小清真的变了。   小清当年还是个小乞丐时,远比如今洒脱的多。那时他虽有事没事到沈府找我蹭吃蹭喝,可一向罕言寡语,性格又十分豪放不羁,所以我才稍微喜欢他些。   可现在他动不动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我,再加上我已知道他就是小若的转世,面对他真的让人挺有负担。   我丢下他返回了宣玉园,苏云衣正沉沉的睡着,小棋守在屋内,专心的坐在桌旁调弄草药,见我进来,她只是抬头朝我微微一笑,便又低头继续忙活。   我在床边坐下,仔细看了看苏云衣的脸色,见他面色似乎更显苍白,有些担心地起身,打算去找曹总管问问。   才起身,便觉手被人拉住,我回头,见苏云衣好似刚好慢慢醒来,虚弱的冲我笑了笑。   我忙重新坐好,抿着衣袖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你醒的还真是巧。”   苏云衣勉强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落在小棋身上,吃力对她道:“再过两日路小遥也该回来了,到时一切还需重新计划,这两日你尽力帮我解毒,最不济身体也要像从前那样,万不能让他们担心。”   我偏头听着,被苏云衣握在手心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他的目光便又落回了我身上:“路小遥身边据说已出了细作,人为查探必定显眼,白英……”   苏云衣唇白而微微干裂,可吐出的“白英”二字却那么优雅动听。我含笑道:“谁害过你,我去替你查替你报仇。”   苏云衣虚弱极了,笑容也仿佛变得温和了些,听我这么说,就不再多言。   小棋将手中草药放下,慢慢走到床前站立,仿佛有话要对苏云衣说一般。   苏云衣松开我,将手递给她,小棋恭敬的一手轻拖他的手背,一手慢慢地在苏云衣手心写起了字来。   等了半天小棋终于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沮丧,悄悄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纳闷:“她写的什么?”   苏云衣叹了口气,语气果断:“罢了,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我听了更是疑惑,好奇问:“莫非小棋已配出了解毒的药?”   苏云衣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她说我此次服下的□□已一一配好可解的药,只是还差一味,若是不能寻得,只能前功尽弃再想别的法子。”   我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只差一味而已,你是王爷,还怕有买不到的药吗?”   小棋在一旁静静摇头,面容十分哀戚。   苏云衣道:“这味药,任何药店都买不到的,只有长宁公主那里有。”   我“啊”了一声,忍不住道:“是什么药,竟稀罕至此?”   苏云衣看着我笑了笑:“倒不是稀奇,只是此解药药方早已失传,这味龙髓香也只是能解这种宫中秘毒罢了。”   我皱眉:“龙髓香?”   身边静静站着的小棋突然跪地冲我叩首,满脸恳求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叹气将她扶起,而后对苏云衣道:“明日长宁公主会来康王府拜访,到时我试试她的口风好了,我出入方便,这味解药,我去帮你寻。”   苏云衣眸中华光微转,有不知名的情绪,我却没有读懂,只伸手回握了下他苍白骨节分明的手。   第二日午后,我正坐在后院竹林处午休,曹总管急急而来,恭敬对我道:“白英公子,长宁公主来了,请您到会客厅相见。”   我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利落起身道:“你带我去罢。”   到了会客厅,却见厅内宾客位还坐着两个人,我顿住了脚步,而后嘴角微勾,慢慢走了进去。   见了我,小清也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坐在一旁的师父,他的师父张道长也朝我瞟了一眼,却好似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又将头扭了过去。   小清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冲我微微一笑。   我瞟了张道长手中握着的银质罗盘,已不屑转回了视线。张道长虽然游历四方见识颇广,可道行也不过尔尔,随身也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器。   不过他在椅子上坐的端正,倒也有些仙风道骨的派头。   坐在主位的长宁公主见了我,并没有责问我为何不行礼,而是连忙招手让人赐座,然后奉上茶水。   见她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我淡淡笑了笑,端起茶水慢慢喝了口茶。   长宁公主道:“皇兄知道康王府内似乎有些不干净,很是心忧,本公主便命你们师徒二人暂时留居府内,每日需三次做法驱鬼,直到康王病愈。”   张道长正气凛然道:“驱鬼降魔本就是道家的分内事,此事公主大可放心。”   长宁公主嗯了一声,然后冲候在一旁的曹总管道:“你带他们二人下去,他们二人在康王府必须待如上宾。”   曹总管点头称是,忙恭敬带二人退下了。   长宁公主见他们离开,才起身走到我身前,微笑道:“我以为你不愿见我。”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诚实道:“自然不会不愿,即使你不来见我,我也会去找你。”   “果真?”长宁公主目光骤然一亮,欣喜道:“你怎么会突然想找我?”   我笑了两声,又低头喝了口茶,反问:“你昨日说有事要问我,可是什么要紧的事?”   长宁公主摇了摇头,在我身旁的圆凳上坐好,柔声道:“玉瑶只是想知道当日的实情,我查了又查,始终不明白你那时是何时入宫的,皇兄这么防着康王,想必他要安排一个人入宫也并非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洛城以北投雷~感谢洛城以北、枯枝惊雀、水月娆的营养液,么么么!戳这里收藏人和 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道:“那日的事跟苏云衣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那日入宫后才第一次见他。”   长宁公主笑了笑,眉梢眼角有掩不住的喜色:“那……那我大婚当日,你是特意混进婚宴来看我的吗?”   当日我是无聊想去瞧个热闹,若按她这么说,倒也是实情。   我点了点头道:“的确。”   长宁公主听了更是开心,忍不住拉着我的衣袖道:“那我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说你与康王不熟,那你为什么会住在康王府?”   我皱眉道:“我住在这里时这里还是沈府,不是什么康王府。”   长宁神色一怔,失声道:“这么说,在将军府赐给康王之前,你就已经住在这里了?”   吴将军曾意图谋反,他的府邸早被朝廷封禁,闲人是不得入内的。我似是而非道:“这么大的府邸空着也是空着。”   长宁公主默默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也是,不过也没关系。”   我继续喝茶,眼风瞄向她,见她表情欣喜,将手中茶碗往桌上一放,淡淡道:“问完了吧,现在该我问你了。”   我抽出袖间的折扇,轻叩着手心道:“龙髓香是什么?”   长宁一惊,狐疑看着我,面上的喜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犀利的阴冷。她来来回回打量我几番,疾言怒色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嘘”了一声,将折扇轻轻抵在她唇上,似笑非笑道:“你只管告诉我,至于我用来做什么,你就不必多管了。”   长宁冷哼一声推开扇子,面色依旧阴寒,声音却轻柔不少:“这药外面没有,且只能解一样毒,毒也并不多见,如今中这毒的只有康王。你是想拿来救他?你不是说了你与他并不相熟吗?   我淡淡一笑,接着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至苏云衣于死地?”   长宁猛的站起身,理直气壮道:“他这个乱臣贼子,多年来始终对皇位意图不轨,本公主不想法子控制他,难不成要看他谋反篡位?!”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所有她认为有威胁的人都得死吗?我冷眼看着他,慢慢道:“他便罢了,你为何要那样对小书?”   长宁听了愤恨更甚,咬牙切齿道:“若非她刻意隐瞒,我又何苦下嫁到郑府,这也罢了,她竟与驸马鬼混一处!此等人尽可夫的女子,我教训教训她实属应该!”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人尽可夫,长宁公主一个豢养无数男宠的风流公主,竟有一日会骂一个青楼女子人尽可夫。   我默默站起身,挥了挥扇子道:“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愿将龙髓香给我?”   长宁冷笑退后几步,平静道:“我原本以为在康王与我之间你会选择我,毕竟我在朝中的势力和身份上要远远高于康王,今日我来见你,也给你留了充分的余地,只要你撇开你与康王的关联,我依旧可以不计前嫌带你走。”   我摇扇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不知她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她却犹不自知,继续道:“我如此对你掏心掏肺,你与我周旋半天,最终一切却还是为了康王,原本以我的身份,本不该放下身段来讨你的欢心,今日之事是我情不自禁,说了半天只是闹了一场笑话给人看罢了!”   说罢竟不等我反应,甩袖离开了。   我忍俊不禁,慢慢走出会客厅,却见小花石化了般,呆呆地站在门口出神。   我提起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怎么了?在这儿发呆。”   小花仿佛吃惊极了,舌头都有些打结,问:“白英爷爷,你为什么会帮康王?”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慢条厮礼道:“没什么。”   小花抬起袖子试了试额头上的冷汗,话里有话道:“那就好,白英爷爷是鬼,想来不会去帮一个人。”   我静观默察半天,见他一脸不安,忍不住好笑:“你一个男子,本该果断利落,可惜做事总是谨小慎微,难怪不如小鲁有威严。”   小花尴尬称是,隐晦曲折道:“白英爷爷从前一向果断利落,而且慧眼如炬,小的自然不敢攀比于您。”   我双眉高挑,淡淡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省的我一会儿动气。”   小花哎了一声,连忙作揖道:“我觉得白英爷爷您这两日与康王,似乎走的过分近了。”   想到他轻轻握着我手的样子,我不觉唇角已含了笑意,微微点头道:“是有些近,不过他的确是很好的。”   小花抬眼看了我一眼,又是惊得一头冷汗,拱手颤声道:“白英爷爷,您与康王相识并不久,小的觉得,您还是不要与他过往亲密的好,小的这段时日在府内,虽不是耳聪目明,倒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小的……小的怕有朝一日您被康王利用了……”   过往亲密?想不到康王府中的下人面上不露声色,底下竟也这么八卦。我心情甚好,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好,是在为我一心考虑,可我之前就说过,以后不必常跟着我,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小花不敢再说什么,叹气离开了。   出了门,我见惠风和畅,花香袭人,加上心情还不错,便打算绕个弯儿去莲池转转。沈府初建时,我时常在莲池边临风赏花,后来吴将军倒台,莲池干涸,我就再也没踏近过那里一步。   才走到半路,却见路旁木槿花后闪出一个淡灰色的身影,双手一揽将我拖进了花丛中。   我皱眉不语,静静地看着小清。   他抬头打量了我一番,松了口气道:“今日师父在,我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不小心伤到你,还好他并未看出你有什么不妥。”   我微微一笑:“你师父虽然年纪大了,可道行不过尔尔,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器,怕是连小熊也难以摆平,顶多抓些小柳那样的新鬼。”   小清目光闪烁,苦笑道:“小熊?小柳?想不到多年未见,你身边又多了两个女子。”   我摇扇静静笑着看向他,慢条斯理道:“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女子?”   小清目光中盛满了清愁,手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我的双臂,殷切道:“其实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问过你,你离开人世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投胎呢?”   我被他亲密的举动弄的浑身不自在,连忙抽开手皱眉道:“投不投胎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清仿佛被堵住,半晌无言,良久才迟疑问:“你一直没有去投胎,是不是在等着……等着……等着……”   见他说了三个“等着”也没把完整的话说出来,我心中已渐渐不耐,转身欲走,他却眼疾手快地再次抓住我,终于把完整的话吐了出来:“你是在等着小若吗?”   看着他紧张的盯着我的双眼,仿佛已把自己当成了当初的小若,我哑然失笑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小清却好似误会了,双臂一展将我紧紧抱住,在耳边哀声轻叹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张大嘴愣了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推开了他:“你发什么神经,你何曾对不起我过?算了,多说无益,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想想吧。”   说罢也没心情再去莲池,转了方向快步朝宣玉园走去。   苏云衣刚吃了药,想是躺的乏了,正披衣靠坐在床边,两个侍女随侍在侧,低眉顺眼的跪坐在床脚轻轻帮他捶着腿。   苏云衣见我进来,冲我微微一笑,招手让我坐在他身旁,然后便令侍女退下了。   我在他身边坐好,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今日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苏云衣沉吟不决道:“胡太医配的药一向以调理为主,常吃着倒也有益。”   我点了点头,不言语。   苏云衣慢慢将我放在腿上的手拢在手心,若有所思:“再过两三日路小遥便要回府,我也要再次筹谋,这样一来,病中怕是体力也难支撑。”   我心里一暖,凑近他劝:“你都中毒了,还提着精神做什么?再说皇帝也不重用你,你整日筹谋些什么?不如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再忙。”   苏云衣不语,半晌看着我问:“今日苏玉瑶前来,可有透漏什么?”   我知他指的是龙髓香的事,于是笑逐颜开道:“她虽不肯将龙髓香给我,可我也确定了此药就在她手上,等夜半无人时我便派小花他们去寻,想必能轻易找到。”   苏云衣这才转身面对着我,邪邪笑了笑,用手轻轻理了理我略显凌乱的额发,含情凝睇着我道:“白英,曾经我也会感叹命运不公,可现在,我觉得上天真的待我不薄。”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再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我有些沉醉于这样的喜悦,只觉得长年来飘荡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稳稳落入了我的身体内,温暖,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仙女直觉都很强,小花表示很欣慰(′▽`〃)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嘴角扬起笑,脑袋混热,忍不住说:“苏云衣,不知怎么的,这几日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若是能早些认识你,我也可以多笑几年。”   苏云衣黑眸晃了晃,沉思间再抬眸已一把将我揽在了怀中,抚着我的后脑勺用魅惑的声音道:“无妨,以后时间还多。”   我顿时心花怒放,将下巴轻轻搁在了他的肩上。   苏云衣身上有清淡的香味,夹杂着药草的清苦,很是好闻。我贪婪使劲一嗅,鼻尖都是他的味道。   苏云衣很快推开我,皱眉问:“你遇到过什么人吗?”   我疑惑道:“没有啊。”   他凝神注视着我,眸光中仿佛藏了冰,流转间最后一丝温度也好似被抽尽了。我刚想再问,他却面不改色地伸手挑开我身侧的衣带,淡淡道:“衣服脱下来。”   我“啊”了一声,忙去捂外衣,心中震惊不已:“你想干什么?”   苏云衣忽的露出一抹怪异的笑:“我能干什么?让你把这件衣服换下来而已,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松了口气,却仍心头鹿撞,含糊道:“我自己来就行了,衣服在哪?我去外面换。”   苏云衣没有过多纠缠,指了指衣架前摆放整齐的新衣。   我抱着衣服出了门,跑到东厢房换好才又回来。苏云衣再看我,目光已十分满意,含笑道:“果然人靠衣装。”   我挠了挠头重新在他旁边坐好,不自在道:“我还从未穿过这么好的料子,有些不习惯。”   苏云衣摸了摸我的脑袋,认真道:“慢慢习惯也不迟。”   我心头微热,别过头认真看着他,脱口问出了一个我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苏云衣,你是断袖吗?”   他手下一停,眉间似有疑惑之色:“什么?”   我再问:“你有断袖之癖吗?”   苏云衣斜斜扫了我一眼,笑容怪异:“没有。”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轻声问:“真的没有吗?”   苏云衣淡笑看我:“真的没有。”   他的笑容好看极了,撩拨的我心弦大乱,我长长吸了口气,赞叹道:“你身上真好闻。”   苏云衣偏过身,从枕下摸出一个香包递给我:“这个香包是怀棋配的,里面含了数十种□□的解药,我一直随身带在身上,长期佩戴也好避开一些小毒小病。”   我拿在手中左右端详一番,见香包精致小巧,上绣龙凤呈祥的纹样,感慨万千:“小棋倒是细心替你着想,你周围的人怎么尽喜欢这种下毒的龌龊手段,若想你死,一刀下去岂不更痛快。”   苏云衣目光阴冷,嘴角的笑却柔的像一层薄雾:“既想我死,又怕沾惹是非,只有下毒神不知鬼不觉,既然这法子可行,又何必动刀动枪脏了自己的手。”   我点了点头,将香包还回他手中:“既然这香包可以解毒,那你以后还是常带着吧。”然后我想了想又说:“等天黑我便让小花他们去寻龙髓香,你的毒,我一定会帮你解。”   苏云衣唇角勾起,帮我整了整领口,才整了两下,双目一凝,指尖轻勾将我脖间的丝带拉了出来。丝带底端坠着的,正是当初小熊从井底捞出来的有火蛇雕纹的玉佩。   苏云衣眼中满是震惊,连话音都重了许多:“这块玉,是从哪来的?”   我见他表情不对,连忙道:“这是别人送我的,你若喜欢,我可以……”   “谁送的!”他慢慢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看着他的表情,仿佛这玉对他有非同寻常的含义。我顿时紧张的话也说不流利:“是……是小熊从一口……井里的尸体上找到的……”   苏云衣眼中的利剑渐渐敛去锋芒,有朦胧的哀痛闪过,看的我心惊不已。   苏云衣手指仍停留在我脖间,轻轻摩挲着玉身,喑哑道:“白英,带我去看看那具尸体好吗?”   入夜后皇宫是要下钥的,苏云衣片刻也等不得,让下人备了马车带了些补品,便快马加鞭奔赴皇宫而去。   我和小熊坐在车内,面面相觑,不知那个井底的尸体与他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竟让他方寸大乱至此。   小熊悄悄对我道:“白英哥哥,井底下那个倒霉鬼不会是欠过康王的钱吧,你看康王的眉头一直皱着,肯定是觉得借出去的钱打了水漂。”   我默默摇了摇头,若真这么简单,那苏云衣为什么除了带了几个侍卫之外,还要带着小棋呢?   玉佩早已被我解下交给了苏云衣,苏云衣紧紧握着,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玉身的纹路,脸色更显苍白,却强撑着靠在软枕上。   而一旁的小棋,却连强撑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瘫软的像一滩泥,伏在窗旁只顾默默流泪。   小熊又道:“白英哥哥,小熊觉得那个倒霉鬼不仅欠了康王钱,应该也欠了小棋姐姐的钱。”   只觉疾驰的马车转了个弯,车夫更卖力地抽起缰来。我撩起车窗一角,笑着对苏云衣道:“再过一条街,就到护城河了。”   小熊隐着身形,听说快到了,干脆身体一轻飘到车顶坐着,车内便只剩了我们三人。   除了不会说话的小棋,两个会说话的人这么一句话不说的干坐着,让我有些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道:“那个太后病了那么久,怎么还是不见好?”   这次苏云衣进宫,打的是探望久病的太后的名头。他一个被皇帝猜疑反复打击的重病王爷,有事没事怎么能想进宫就进宫,好在身为皇子,理应在病榻前服侍嫡母,虽然未得太后传召,可前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苏云衣冷声道:“她的病怕是好不了的。”   我“啊”了一声,想到当今太后是长宁公主的亲妈,想来跟苏云衣也不会太亲,于是点头道:“好不了也好。”   苏云衣扫了我一眼,似乎恍然回神,表情有些歉然:“白英,此次我实在是太过焦心,所以也没问你愿不愿随我进宫……”   我冲他露齿一笑:“无妨,难得随你一起出去转转。”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车夫亮了康王府的腰牌,很顺利的入了宫。又跑了许久,车夫粗哑的声音在门外道:“王爷,到内宫门口了。”   我随着苏云衣身后下了车,苏云衣只带了一名侍卫将补品搬着,小棋和其余人一同留在内宫门口等我们。   太后住在东宫最僻静庄严的长乐宫,路途十分遥远,苏云衣旧毒未清又添新毒,走了半天身体已是摇摇欲坠。我不忍心,上前轻轻搀扶着他,让他大半身体靠在我的身上。   小熊跟在后面,将脚步踩得哒哒响,惊得身旁的侍卫频频回头。   我皱眉不耐道:“都进了宫了,别一直跟着我们,到井边等着好了,待会儿我们会去找你会合。”   小熊委屈噘嘴:“我不要!”   身边的侍卫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小的还未把礼品送到,不敢先走。”   我无奈冲他摆了摆手:“不是在说你,你起来罢。”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长乐宫的大门,侍卫连忙上前请宫人帮忙通传,然后递上礼品便又回到苏云衣身边。   “王爷,长宁公主正好在陪太后说话,宫人已去通传。”   苏云衣略微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会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隐了身形,重又回到了苏云衣身旁:“我们走吧。”   我们一人二鬼在宫女的引领下穿过整洁平整的青石阔路,绕过一丛假山来到正殿门口。   宫女替苏云衣打了帘子让了进去。一进去便闻到幽幽的檀香味道,让人的心也跟着沉淀了不少。跟着苏云衣穿过内殿小门,便见长宁公主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正陪一个满脸病色的老太婆说话。   苏云衣慢慢上前敛衣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这段时日儿臣身子一直不好,未能为母后侍疾,还望母后不要怪罪。”   小熊蹦跳着找了个椅子坐下了,我站在苏云衣身旁,面无表情地望着眼中精光顿显的太后。   太后微微抬了抬手,柔声道:“皇儿快起来吧,你身子一向不好,又何苦多礼,来人,赐座。”   苏云衣谢恩起身,再无多话。   便有小宫女轻快上前,抬了小熊坐着的椅子放在床边,苏云衣目不斜视,直接在小熊身上坐了下来。   我“噗嗤”一笑,见小熊气得抓耳挠腮,伸手把她提到了一边扔下。   长宁冷冷地看了苏云衣几眼,对太后甜笑道:“母后,您可别说六弟身子不好,六弟这段时日身子可是大好呢,听说六弟近日还收了位俊俏的公子在府内,他福气可大着呢。”   太后抬眼看了苏云衣一眼,笑着道:“哦?是吗?哀家一直以来最为六王的亲事发愁,既然你有了喜欢的,那哀家也就放心了……对了,瑶儿刚说的,是哪家姑娘?”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长宁噗嗤一笑,娇声娇气道:“哪是什么姑娘,那可是位不可多得的俊俏公子,面如冠玉,眉目清浅,风华月貌,芝兰玉树,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似得,六弟的福气都让本公主羡慕了。”   太后佯装怪怨地瞪了长宁一眼,轻斥道:“姑娘家的说话没个分寸,旁人再好,驸马不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吗?”   长宁面色微暗,很快笑道:“自然是,不过母后没见过那位公子,不然的话,肯定也替六弟开心。”   太后哈哈大笑,而后转向苏云衣道:“瑶儿说话一向没分寸惯了,六王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云衣仿佛如梦初醒,心不在焉道:“儿臣不敢。”   太后与长宁继续说笑着,苏云衣偶尔插几句话,却始终是应付的姿态,我知道他急着要去寻那具尸体,若是在这里耽搁久了,宫门下钥前怕是来不及出去了。   我有心帮他,挥袖间一阵阴风扫过,太后整个身子一仰,昏睡了过去。   长宁见太后突然躺下,慌了手脚,连忙叫留守的太医上前,太医号了脉摸着胡须道:“无妨,太后只是睡着了。”   于是众人只好告退了。   出了长乐宫,我又找了个僻静地儿,现出了身形,和苏云衣一起慢慢向回走。   苏云衣将头偏到我耳边,悄声道:“怀棋已等在御花园附近,为了不令人起疑,我们从西边绕路过去。”   我点了点头,看他满头虚汗,关切道:“你身子可受得了?”   苏云衣随口道声“无碍”便继续向前走。   我不放心,轻轻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我肩上,半搀半扶地慢慢前行。侍从早已被他打发去接怀棋,小熊一个人在后头跟着,怨气更深,用力踩着步子阴阳怪气道:“康王真是有福,何德何能竟让白英哥哥对你这么好!”   苏云衣面上波澜不惊,对小熊的嘲讽充耳不闻。   我心中深感欣慰,苏云衣似乎永远只关心自己的想法,对旁人的看法和指点从来都不甚在意,活的如此潇洒,千百年来我也只遇得他一个。   走了许久,终于顺利跟小棋会合。小熊对皇宫很是熟悉,带着我们坐兜右转,很快来到了那个杂草丛生的宫苑。   我抬头看了看金字完全掉光的牌匾,点头道:“没错,就是这里。”   苏云衣的身体微僵,看向了小棋。小棋的表情也十分古怪,眉心紧拧,美眸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双肩不停颤抖着。   我来回看着他俩的表情,迟疑问:“你们怎么了?难不成这地方有什么古怪?”   苏云衣道:“这是我母亲以前的居所。”   然后大步朝里走去。   我连忙跟上去,朝四周看了看,低头问小熊:“这里的小鬼都去哪了?怎么今天一路都没见一个。”   小熊靠近我的脑袋悄悄道:“这里小鬼资历都浅,白日里不敢出来的,一般都躲在这些冷宫的后殿里。”   我微微点头,命令道:“去找两个小鬼来,帮忙下井抬尸体。”   小熊应了一声往后殿跑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两个骨瘦如柴的女鬼过来。   我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觉得将就能用,便挥袖笼了层阴气在她们身上,令她们下井把尸体拖上来。   两个女鬼大气不敢出,只会低头应是,不过手脚倒还算麻利,我刚把井口上的黑石移开,她们便拖着尸身露出了头。   苏云衣脚步迟疑地上前细看,等尸体在地上放平后,小棋早已哭的几欲昏死。   这口井中虽然没水,但这人身死已久,身体早已开始腐烂,躺在地上的样子惨不忍睹,我有些看不下去,别过头问:“这人到底是谁?是你们的熟人吗?”   苏云衣静静道:“他是我的挚友,也是怀棋的哥哥,杨家的二公子。”   我听得糊里糊涂,但见他们二人伤心,好言安慰道:“既然他都死了,你们也不必过于伤心。”   苏云衣慢慢拉小棋站起身,语气坚定道:“妍儿,我一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相信我。”   小棋使劲点着头流泪,将脑袋靠在了苏云衣肩上。   我眼睛一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苏云衣这个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一切似乎太过复杂了,复杂到我根本看不透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永远不明白他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仿佛一对璧人,苏云衣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心疼,他求我亲自保护小棋,想必与小棋的感情也是非比寻常。   我隔着衣襟摸了摸怀中的双凤玉,玉质微凉,凉的我的胸口微微生疼。   离开时,尸体被放回井底,大石也重新挪回原位,一切如常,可我,好像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回到康王府后,苏云衣便失了所有力气,病歪歪倚在床上。   小棋捧着一碗清粥,小心的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他。我闲闲坐在书案旁,面无表情地支头看她,见她眉心含忧,双目含情的样子,我忍不住挖苦道:“在风月楼那么久,怎么还那么容易动情。”   小棋疑惑不解地看向我。   我继续道:“人千万不能自作多情,不然就是自讨苦吃。若他对你有情,怎么不早点将你接到自己府内?就这么点儿温情便让你感动了?”   苏云衣用深不见底的眸光扫了扫我,微微勾起了唇角。   小棋微露尴尬,不过很快恢复平常,柔柔对我一笑。   我冷哼一声,果然是没什么脾气主见的女子,被我这么嘲讽讥笑,竟能一点反应都没。   我又道:“自古男儿多薄幸,在你之前他身边有谁,你可有问过他?”   小棋执勺的手顿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苏云衣。   苏云衣叹了口气淡淡对她道:“你下去休息吧。”   我见她垂头失落的离开,扫了眼重新拿了火蛇玉看起来的苏云衣,皮笑肉不笑道:“对不住了,方才我大概说错了话,惹得美人儿不高兴了。”   苏云衣道了声“无妨”,半晌没作声。   我冷笑一声,起身慢慢晃到床边坐下,慢条厮礼问:“你叫小棋妍儿,想必跟她极熟,即便我是鬼,进进出出风月楼那么久,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小名。”   苏云衣将玉往枕旁一丢,对我伸手道:“过来。”   我冷哼一声别过脸,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苏云衣拉着我的胳膊,散漫悠然道:“白英,我记得曾答应过你,若我死了,我的一切都由你做主。”   这种事,我说说也就忘了,难为他竟还记得,不由带笑道:“此事我不过随口一说,实属玩笑,不过你能将生死看淡些,挺好。”   苏云衣点头,却凝视着我说:“不过,我暂时不能死。”   我说:“你连我白英的阴气都受得住,当然不会轻易死了,等会儿我便让小花他们去寻龙髓香。”   苏云衣嘴角噙笑,深深看着我道:“白英,你对我真是好。”   我心花怒放,禁不住笑道:“其实小花他们都知道,我对身边的人一向都很好,咱们怎么说也是……同床共枕的情谊吧。”   苏云衣没有说话,想是有些累了,脸色白的厉害,我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道:“你先躺下歇会儿。”   苏云衣顺从地躺好,目光仍停留在我脸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含笑望他,忽而想起方才的话题,连忙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跟小棋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云衣淡淡道:“她是我挚友的妹妹,也就是今日井中那具尸体的亲妹妹,如今她无依无靠,我也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接道:“既然是你朋友的妹妹,那也是你的妹妹了。”   苏云衣累极了,狭长的双眼慢慢合上,随口道:“她自然算是我的妹妹。”   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等他睡熟,便急急叫了小花来,令他叫些小鬼连夜一起去郑府,务必将龙髓香给我带来。   小花满脸疑惑,但瞟了几眼我的神色,最终什么也没问,携了小鲁小熊急急地去了郑府。   我原以为几只鬼大半夜去寻一样东西,应该是极容易的事,却没想到第二日,他们三个却空手而归。   小花垂头丧气道:“白英爷爷,我们三个加上临时叫去的十来个小鬼,把郑府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您要的那种药。”   我皱起眉头,龙髓香只有长宁公主有,其他谁都没见过到底长什么模样,小花他们没找到,倒也说得过去。   我对他们道:“再去寻,不仅龙髓香,任何可疑的药一并带来。”   小熊忍不住问:“白英祖爷爷,你突然要什么龙髓香做什么用?”   我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啰嗦!你们只管去寻便是。”说罢头也不回地回了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更更ing!!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午后,胡太医正如往常一般来帮苏云衣诊脉,他的手在苏云衣腕间搭了许久,一直没说话。曹总管站在一旁,紧张问道:“王爷他脉象如何?”   胡太医没有应声,半晌放开手叹道:“王爷切忌再劳心了。”   曹总管听了一惊:“太医此话何意?”   胡太医摸了摸胡子,叹道:“王爷中毒已久,即使用药长期调理,到底伤了根本,若是有法子,还是尽快找到解药吧。”   曹总管忧心忡忡道:“若是能拿到解药,自然皆大欢喜,可关键是……”   苏云衣浅浅咳了两声,缓缓睁开双眼,与在门口立着的我对视正着,他冲我招手,虚弱道:“白英,过来。”   我慢慢上前,蹲在床边含笑问:“你醒了?”   苏云衣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曹总管道:“路小遥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胡太医听了忍不住发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整日想着这些!旁的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你的身体,今日起你必须静养,万不可再操心太多。”   苏云衣不在意道:“我会注意的。”   胡太医被苏云衣毫不在乎的态度堵得哑口无言,气得他拎着药箱要走,曹总管连忙上前拦着:“胡太医,你也知道我家王爷这么些年是怎么过的,他隐忍了这么久,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啊!”   我心中有复杂的感觉,出声问:“若是服下解药,很快就会恢复吗?”   胡太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掷地有声道:“自然。”   我点点头,轻声对苏云衣说:“小花他们已经在寻解药了,你这两日安心静养,听太医的,千万不能再劳心了,你不是跟我说你不能死吗?那你就多注意自个儿的身体。”   苏云衣眸光熠熠,冲我笑的暧昧:“听你的。”   见他听进去了,我松了口气,微微坐正了身体。   门外脚步喧杂,一个侍女匆匆跑进来笑吟吟通传:“王爷,吴小姐来了。”   苏云衣眼睛一亮,仿佛含了无限期盼,看向了门边。   我忙跟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门外身形一转,一个身披黑色兜头斗篷的身影便闪进了屋内。   见她大白天穿的像是夜行侠一样,我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曹总管和胡太医见了她忙上前行礼,她边脱着斗篷边忧心问:“云衣哥哥身体如何?我听说长宁公主又给他赐了毒酒,可是真的?”   胡太医忙道:“此次赐的毒酒不过寻常的□□,杨小姐已帮忙将毒解完……”   苏云衣虚弱起身,语含责备,笑容却难得温柔道:“蓉儿,你怎能就这么跑来康王府?”   我压根没注意胡太医说什么,注意力全放在了苏云衣身上,见他一副关心情切的样子,我心里仿佛吞了枚秤砣,又沉又噎。   左有小棋,右有小蓉,苏云衣可真是享尽齐人福。   小蓉大步上前,握着苏云衣的手忍不住流泪:“云衣哥哥,你瘦了不少。”   曹总管与胡太医见状,忙告辞离开。我皱眉起身退开两步,上下打量着小蓉,身姿纤纤,容色楚楚,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小蓉仿佛刚意识到身边有人,朝我一看,先是疑惑,继而惊喜道:“恩公,竟然是你!”   我抽出扇子敲了敲手心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巧啊,两次见你,都是因为苏云衣。”   小蓉仿佛没听到我话中的冷嘲热讽,诚挚道:“上次多谢公子相救,云衣哥哥才能安然无恙。”   我似笑非笑道:“我救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谢?”   苏云衣轻咳一声,皱眉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在床边坐下,对小蓉道:“你今日就这么跑来,皇上可知道?”   小蓉摇了摇头,在他面前的圆凳上坐好:“今日是我的生辰,我跟他说想要去祖母墓前上两柱香,他便准了。”   苏云衣点头:“既如此,你在这里不宜久留,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一切都好,待事成那日……”他突然停了下来,深深的望着小蓉:“记得我说过的话,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接你回家。”   小蓉眸中雾气氤氲,最终化为嘴角的一抹笑:“我明白,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说罢微微一笑转身欲走。   苏云衣忍不住叫道:“蓉儿。”   小蓉回头,目光缱绻。   苏云衣牵唇一笑,笑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心:“也替我给外祖母上两柱香吧。”   眼见小蓉终于离开,我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见苏云衣依旧怔怔,我讥讽笑道:“小蓉也是你的妹妹吧,前面一个小棋妹妹,又来一个小蓉妹妹,你可真有福气,不知你心里究竟装是哪位呢?”   苏云衣抬头看我,眼中的笑意溢出:“你说呢?”   “我……”我堵住,想了想坚持道:“我让你自己说。”   苏云衣轻轻吁了口气,眼神投向窗外,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半晌才回神轻轻握住我的手:“白英,有些事需要自己明白就好,说出来,反而会有困扰。”   我凑近他的脸,直直看着他轻声问:“是你有困扰还是我有困扰?”   他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慵懒却认真:“若是我的困扰,我便不会担心,我担心的是你。”   我忍不住嘴角带笑,又往他脸边凑了凑,轻笑靠近他耳边道:“好吧,都随你。”   门轻轻被推开,我以为曹总管去而复返,回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身体微微发抖,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曹总管声音从门外传来:“王爷,张道长派清时小道长来宣玉园做法,特来请示王爷。”   我连忙起身坐好,默默将目光投向小清,见他看向我的眼神空洞失神,竟有些心虚地将目光移向了刚刚踏进屋内的曹总管身上。   曹总管见小清呆立原地一句话也没说,有些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又道:“长宁公主当日下令府中每日必做法三次,前两日都是在前院做法事驱鬼,张道长说了,宣玉园是王爷的寝居,怕有鬼物扰了王爷养病,所以执意要……”   苏云衣淡淡截掉他的话:“不必了,这里不需要。”   我再看向小清,只见他目光如电,深深望着我道:“白英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犹豫看向苏云衣,他半垂着眼,眉心却是微皱,仿佛不经意地轻握住我的手,沉默不语。   我皱了皱眉,看他这表情,我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思索半天,我觉得小清最近好似有些古怪,仿佛有很多心事,这次找我,说不定是什么要紧的事。于是我柔声对苏云衣道:“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苏云衣一句话也没说,松开了我的手。看他合上双眼养神,我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跟着小清出了门。   我跟在他后面,在康王府东绕西转,走了整整一刻钟,才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熟悉的建筑,不由心中一软,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这里。”   观星楼早在吴将军入住时便闲置下来,一直作为下人们的库房使用,如今苏云衣虽然入住,但这里仍未来得及打扫,一眼望去楼内依旧堆得满满当当。   小清道:“很多年以前,你曾带着我在屋顶观星,那时候我还年少,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我就是当初那个人……”   我心中不耐,朝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绕来绕去总绕到这个话题,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我扫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清澈的眸子,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问:“你想不想再上去坐坐?”   小清眉眼一弯,点头便拉着我去上楼。   楼顶跟当年没什么区别,破砖碎瓦依旧该破破该碎碎,好在还算干净。   我找了块儿能坐的地方,吹了吹灰尘便一屁股坐下了。小清慢慢走近,挨着我坐好,目光深远地望着天,仿佛有无尽的心事。   看他这模样,我忍不住劝:“小清,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总是有许多心事?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大可跟我倾诉,你我好歹也相识一场。”   小清目光转向我,神色复杂,半晌问:“你跟康王是什么关系?”   我一窒,他这是什么意思,这让我如何回答……   我摸出袖中的折扇,敲着手道:“我跟康王,大概与我跟小花的关系类似,不过与小花在一处的时日更久些,与康王嘛……天天睡在一起,也算是亲近。”   小清笑得有些难看,继续问:“你喜欢他吗?”   我又一窒,笑的比他更难看:“你问的问题似乎话里有话,若按我的理解,自然是喜欢的。”   小清的笑容僵在脸上,叹气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可笑,可若我问,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我眉头皱起,不解望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清苦笑:“看你想理解成什么意思了。”   我叹了口气,沉声道:“小清,你我从未在一起过,何谈重新?我不知你从谁那里听了些乱七八糟的谣传,就认为曾跟我有段什么……”   见他嘴唇微微发白,我心中微沉,继续道:“即便你曾与我有段什么,那也跟现在的你无关,那个人的性子,外貌,甚至性别,都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跟你半点关系都没。”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更ing!!谢谢枯枝惊雀投雷!么么么~喜欢本文的小仙女收藏下吧~(?ε?)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小清怔怔看着我,眼中似有莹然的光闪动,我心中无奈,刚想再劝几句,他便死死将我揽在了怀里。   在这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我实在不想对他发脾气,于是忍耐道:“你别动不动这样,放开我,不然我生气了。”   小清缓缓松开我,失神道:“你说我不是她,你说我们任何关系都没有,可是我,”他顿了顿,垂下双眼伤心欲绝道:“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也许我不再是那个人,可感情依旧是原本的感情……”   我扬手打断他,支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原本的感情?原本的小若对我若还有半分真情,就不会为了个什么张公子离我而去。”   小清愣住,迟疑问:“什么张公子,什么离你而去?”   我展开扇子摇了摇,失笑道:“怎么?你不是说感情依旧是原本的感情吗?以前的小若可是对张公子死心塌地爱的死去活来,为了与他生生世世在一起,甚至愿意低声下来求我。”   小清直愣愣的看着我,像是完全失了语言能力。   我再笑道:“你也知道我白英绝不容忍别人对不住我,所以你看,即便小若入了轮回,仍旧没办法跟他的心上人在一起。”   我摇着扇子,看小清脸色越来越白,直到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般,最后勉强对我笑道:“今日是我唐突了,我会好好想想的。”说罢也不再看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楼顶坐了许久,直到天上冒出几颗星子,才慢慢离开了这里,今日的我,并没有赏星的心情。   一路走着,思绪好似又飘忽起来,经过小清这番折腾,我发觉似乎应该管管那些多嘴多舌的小鬼们,旁的也就罢了,竟连多久前的事都挖了出来,一个流言传了千年,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我皱了皱眉,朝府外走去。   才出府,还没思考好到哪里集合那些小鬼,便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急速冲来,两个黑衣人不等我回神,便一张大网下去,把我网进了车里。   我在车内打了好几个滚才稳住身形,心中恼怒极了,刚想开口大骂,一把锋利的匕首便抵在了喉间。   “别乱动,小心你的脖子!”长着双细长小眼的黑衣人恶狠狠道。   一旁金鱼大眼的黑衣人忙拦着他说:“小心点儿,别弄伤了他,不然咱们可担待不起。”   原本我已忍不住要出手,他俩的对话倒让我的怒火平息了不少,反而有些好奇,虽然背地里恨我白英的小鬼不少,可跟我白英有仇的人,我还真的想不起来有几个。   我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无果,于是问:“喂,大眼,是谁派你们来的?”   大眼黑衣人一愣,瞪着眼道:“少废话,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我冷哼一声,转脸看向另个黑衣人:“小眼,你们要抓我去哪?”   俩黑衣人对视一眼,竟默不作声丢下我钻出了车外。   我把身上的网拉了拉,理的宽松些,将身体坐正,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这辆马车竟然没留任何窗口,难怪他们俩放心将我自己留在这儿。可他们不知道,若我白英真不想走,即使有窗也不过是装饰。   马车咕噜咕噜响个不停,我在车内闲闲坐着,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车轮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用脚踢了踢车门,伸头便想往外看。   一个布口袋兜头扣在了我脑袋上,眼前除了看到了一点灯笼黄蒙蒙的光,便立刻陷入了黑暗。   我不耐地皱眉道:“天都黑了,你们还给我蒙什么口袋?蒙着头走路也不方便,我不会跑的,快给我解开。”   大眼小眼黑衣人没做声,倒是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白英爷爷?您……您怎么成这样了?”   我一听,愣道:“小花?这里是郑府?”   两个黑衣人仿佛一惊,急忙一左一右抬起我便往前跑。   小花在身旁唉哟唉哟叫着“白英爷爷小心”,十分灰心道:“咱们在这儿翻了一整天了,什么可疑的药都没翻出来,这公主也够谨慎的。”   我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小花跟在身旁继续道:“白英爷爷您让他们绑了来,难不成是想亲自试探试探那个公主?”   我勾起唇角,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反正我已被绑到郑府,不如等见了长宁公主后顺水推舟套出解药所在,也好早日解了苏云衣的余毒。   又走了好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响,两个黑衣人抬着我进了门。小花在身旁提醒道:“进屋了,白英爷爷,这屋里没人。”   黑衣人把我往地上一放,摘下布口袋和网,改用麻绳将我反绑在桌腿上,然后一声不吭关门离开了。   我打量了屋子一眼,摆设装饰像是女子的闺房,纱幔委地,铜兽吐香,一看就是长宁公主的风格。   我皱眉盯着桌案上的香鼎,对小花道:“去把那香灭了,呛得人难受。”   小花应了一声连忙去灭香。   我又打量了一下屋内,对小花道:“跟他们说,先别找了,怕是这解药根本不在郑府,你先带小鲁他们回去,既然长宁公主将我绑来,我就正好套套她的话,让她自己把药交出来。”   小花道了声“是”,忙作揖退下了。   我背靠着桌腿坐着,左等右等都没见人来,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十分不安稳,不是腿麻了就是磕到了头,等我终于朦朦胧胧睁开双眼,隐约看到委地的纱幔后似乎有一个人影。   我扬起下巴眯眼细看,只隐约看到一袭绿油油的衣角,我忍不住问:“谁躲在那?”   那个绿油油的人晃了两晃,掀开纱幔走了出来,却是一个面有病色却依旧仪表堂堂的男子。   我目不转睛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好奇道:“你是谁?令人绑我来的人,不会是你吧?”   绿衣男子淡淡一笑,慢慢走近我道:“得知是在下绑了你来,你觉得失望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被烟熏的后遗症,走路一步三晃悠,似乎病的很重。   我见他病歪歪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苏云衣,心中对他便起了些仁慈,温声道:“倒不是失望不失望,只是我压根不认得你,你绑我来有什么事?”   绿衣男子在绑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咳了两声缓缓道:“我听郑府的总管说,公主似乎很喜欢你,于是我便自作主张,令人把你带来,好让她高兴高兴。”   我含笑赞叹:“你对公主可真是好,不知你是她的亲人,还是她的情人?”   绿衣男子神色一黯,伸手提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端起杯子缓缓喝了起来。   我抬头看着他,忍不住笑的更厉害:“这么说,你是她的情人?她才大婚不久便带你来了郑府,想必对你十分情深。”   绿衣男子将杯子搁下,苦笑道:“公子说笑了,我此生怕是再遇不上真情了,还提什么情深。公子也是被公主亲自看上的,想必能理解我的话。”   我又朝桌腿靠了靠,好奇道:“既然你把自己说的这么凄惨,还说没有真情,那怎么还会为了长宁公主把我绑来?你不会蠢到想讨讨她的欢心好让她放了你吧?”   绿衣男子沉默片刻,静静道:“若是她喜欢上别人,或许会为了那人送我走也不一定。”   原来如此,我不过是他选的接班人罢了,可长宁公主是什么人,她众多男宠,哪个会因为失宠了便放他们离开?   正说着,门外传来长宁的娇笑:“飞尘,我听下人说,你给我准备了一份惊喜……”   接着门“吱呀”被推开,长宁的话生生堵在了嘴里。   我朝她笑一笑说:“我们又见面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长宁公主死死盯着我半晌,又将目光转向绿衣男子:“飞尘,他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他叫飞尘,名字倒是淡雅,我朝她扬扬下巴笑道:“怎么?大老远把我绑来这里,又不想见到我,你们是故意拿我白英玩笑吗?”   长宁公主慢慢走进门,盯着我冷笑道:“我长宁身边不缺男人,更何况是你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   她语气看似凶狠,语调却拖的极柔,若是我没猜错,她这更像是对情人撒娇的语气。   她今日打扮的也极娇俏,一袭藕粉长裙,发髻垂着同色系的丝涤,随着动作轻微晃动,柔媚极了。但想到小书被她修理的不成人形,我实在无法将她与柔媚二字挂钩。   我收了笑,淡淡道:“既然你不缺男人,那我就不奉陪了,小尘,来给我解开。”   一旁的飞尘看了长宁一眼,见她一言不发,只好上前帮我解绳子。   “不准解!”长宁眉毛一拧,扑上前来沉声道:“这里难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偏头躲过她直勾勾的视线,盯着脚下锃亮的地砖,无语道:“谁说要走了?我手腕疼,快给我解开。”   长宁咬唇犹豫了片刻,亲手帮我解开绳子,用审问的语气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苏云衣派你来这里寻解药的,哼,我告诉你……”   我抽出折扇抵在她唇上,嘘了一声说:“是你的飞尘令人抓了我来,以为你会喜欢,你的小尘对你可算是一往情深。”   长宁情意绵绵看了小尘一眼,柔声道:“难为你总是替我着想。”   飞尘尴尬一笑,低头行礼道:“公主,夜色已深,公主该就寝了,飞尘就先告退了。”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袖道:“这怎么行,你这么替公主着想,她怎会冷落你,你是想让她日后想起来后悔今日这般对你么?你就安心留下吧。”   我似笑非笑打量着他微变的神色,心想你这个忠心的男宠竟然想把我白英也当作男宠送到长宁公主床上,那我今日偏也不让你好过。   长宁听了也挽留道:“是啊,今晚你便留下,最近没你在身旁陪着,玉瑶总是睡不着。”   飞尘没有再推辞,大大方方地进内室更衣去了。   我踱步到桌边坐下,开始寻思,要怎么跟长宁公主开口,她才会愿意把解药给我。   长宁走到我身后,扶着我的肩膀在耳旁道:“白英,你真愿留下来?既如此,天色不早了,也该早点歇息,你……你今夜就歇在这儿吧。”   我想的正入神,随口接道:“你先去床上,我马上来。”说完便觉这么说好像另有含义,于是张嘴想解释,长宁却没给我机会,含羞带怯地进了内室。   我心烦意乱地拿扇子敲着额头,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说才能让长宁公主松口。   她恨透了苏云衣,一心想他死,若我直接问她,说不定真的会以为我是苏云衣派来的,这样一来,解药就真的拿不到了。   心烦意乱间,忽有柔软的小手伸来轻轻帮我按着太阳穴,我猛的抬头,却见小熊正眨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交代了小花带你们走吗?”我推开她,不耐烦地站起身。   小熊收了笑,忙摆手解释:“白英哥哥,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真的。”   我揉着眉心拿眼瞟她:“报什么信?就你最多事,整天在我面前说些废话!”   小熊委屈地嘟起嘴:“小熊每次要见一次白英哥哥好难,总得找个什么理由才行,白英哥哥就这么不想看到小熊吗?”   我“唰”地展开扇子使劲扇了扇,不耐烦道:“你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小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敢啰嗦,神秘兮兮道:“白英哥哥这次回去了肯定会开心的,因为今日,小若离开了。”   小若?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熊接着道:“今日本来张道长安排了小若到康王住的宣玉园做一场法事,可临到晚上,见他一直不回,去寻他发现他早就离开康王府了。”   我愣愣的听着,想到小清对我说的那番话,想到最后告诉我,他要好好想想,没想到,他竟这么容易便想通了,而且迫不及待地离开。   小清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或许是因为我提及了张公子,导致他忍不住想去寻几世前的情缘。   毕竟他听几个小鬼胡乱说一通,便找了我又抱又求非要在一起,他这样的情种去做这种不切实际的事还真的有可能。   小熊见我沉思,忙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接着道:“白英哥哥,康王府的下人们都在底下议论说小若走之前只单独见过你,小熊替白英哥哥开心,你骂走了他,也算出了口气。”   我踱步到桌边重新坐好,静静道:“这几日你不要再过来烦我,没事的话,帮我去寻寻小清,看他跟谁在一起。”   若他真的找到了张公子……那想必他们是真的有缘,我会想办法成全他们。   小熊答应的很爽快:“这事情就包在小熊身上。”   我微微一笑,刚想赶她走,就见飞尘身着寝衣缓缓掀起纱帐看我:“公子,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小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震惊看向我问:“白英哥哥,他是谁?他让你休息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想要跟你睡在一起?”   我没搭理她,走上前拉着飞尘的胳膊道:“小尘,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飞尘抬眼看了看我,低声说:“把公子绑来是我不对在先,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我微仰头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小熊身上:“我觉得这屋里有些不干净,能否请你帮忙寻些符纸贴着,再在地上撒些糯米大蒜之类镇着,哦对,最主要的是,多派些侍卫把守,这样阳气才盛些。”   飞尘听了很是不解,疑惑看着我。   小熊原本面色平静,听到最后已变了颜色,干笑道:“白英哥哥就爱与我玩笑,小熊这就走,过几日等您回了再见。”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摇着扇子忍不住笑起来,这么怕阳气,还敢动不动跟着我。   我伸手拍了拍飞尘的肩膀道:“我说笑的,早点歇息吧。”   说起来轻松,可当我迈进内室,看到靠墙摆着的镶金描花大床上,那个对我笑的妖媚的公主时,我才想起来,还没想好该怎样跟她开口。   我白英,该不会真要为了一包解药而光荣献身吧……   我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飞尘,拍了拍额头,心情更沉重,还是跟小尘这个身经百战的男宠一起……   飞尘见我站着不动,又轻声在耳旁催了催:“公子,早些休息吧。”   我缓步向前走着,大脑转的飞快,走到床前时,我顿住脚步对床上的妖女笑道:“公主,你看……”   长宁公主手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媚笑道:“叫我玉瑶。”   我顿了顿,继续道:“小瑶,你看飞尘跟了你这么久了,想必你对她也有了极深的感情……”   长宁公主忙坐起身,解释道:“白英,你别误会,我对他是有感情,可我对你的感情,不比对他浅,只要你全心全意对我,我必定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我呵呵一笑,假装叹气道:“你说起来容易,怕是不愿这么做。”   长宁眉毛一拧,冷声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龙髓香是不是?”   我不置可否,拿扇子指着小尘道:“你看看他,跟了你这么久了,对你也算非常用心,可他咳成这样,你怎么就没有请人替他好好医治呢?莫非,你本就不打算让他病好?”   小尘眼中有冷光划过,连忙垂下眼睑,掩了神色对长宁温柔一笑。   长宁面不改色,轻笑道:“飞尘他不是得病,只是我给他吃了些药,他吃的不多,不伤身的。”   这就是她说的喜欢,这就是她所谓的感情,我心中厌恶,似笑非笑道:“我看他这症状跟苏云衣以前一模一样,苏云衣也就罢了,飞尘好歹是你的枕边人,你看在他对你用心,把解药给他算了,放心,你背着我给他解药就好,不必担心我趁机去抢。”   我在心里盘算,我是鬼,跟踪她最容易不过,若她真去拿药,即使想背着我,怕也别想逃出我的眼睛。   谁知长宁听了娇滴滴一笑,说:“你想必是想多了,飞尘的毒可用不着龙髓香,不过既然你开口了,便听你的。”接着从枕下摸出了个瓶子抛给了小尘。   小尘伸手接过,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忙打开吃下了。   我顿时泄气,好不容易开了个头儿,才走了几步,没想到是条死路,直接撞了南墙。心里堵得难受,拿着扇子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app打不开,更新下,见谅!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长宁公主适时提醒:“我都听你的了,快歇息吧。”   我冷冷看着她,淡淡道:“我不习惯跟女子同睡,你们休息吧,我去外面坐会儿。”说罢转身就走。   长宁公主在身后气道:“你!”   小尘忙出言劝道:“瑶儿,此事急不来的,毕竟是我私自绑了白英公子来,总得让他适应适应,你不是最不喜欢那种没个性的木偶人吗……”   我大步出了内室,在外间来回踱步,心中激起强烈的烦躁。为了苏云衣,我白英连身段都放下了,还对那恶心的公主和颜悦色,我拼命想法子,可最终结果却是让人大失所望……   我重重坐下,将扇子往桌上一拍,苏云衣若是死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我立马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苏云衣不想死,既然如此,他怎么能死呢?想到这里,我更心烦意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了。   小尘抱着毯子出来,在一旁的贵妃榻上铺好,抱歉一笑:“夜深了不好安排,就委屈白英公子今晚暂时睡在这儿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心烦。   小尘脚步极轻地走到我身旁,看着我小声道:“白英公子,多谢你方才帮我说话,若是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作为过来人我只劝你一句,先顺着公主的意思,公主是金枝玉叶,吃软不吃硬的,若是太执拗,恐怕你自己会吃亏。”   我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冷哼道:“多谢你关心了,我怎么也比不上你善解人意的。”   小尘怔了怔,苦笑道:“原是我不对,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冷哼了一声,慢慢倒了杯茶道:“我最讨厌别人这副样子,敢做不敢当,做了还要道歉,好似若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便是不讲理一样。”   小尘笑容退去,半晌不语。   我悠悠喝着茶,接着淡笑道:“不过,你的苦衷我都明白,我也刚好找她有事,所以我不会怪你把我绑了来,我有件事还想向你打听。”   小尘勉强道:“你问吧,我定知无不言。”   见他一脸愧疚,我心中暗喜,起身凑近他耳旁问:“我想知道,龙髓香究竟在哪?”   小尘眉毛一拧,慢慢摇头说:“这个我是真的不知,我从未听公主提起过什么龙髓香。”   “是吗?”我顿时泄气,朝他摆摆手:“算了,你去睡吧,我自己想办法。”   他站着没动,忽而朝我一笑道:“白英公子,若你想走,明天我去求了公主让她放你回去……”   我见他这幅磨磨唧唧的样子便不耐烦起来,没好气道:“辛辛苦苦抓了我来,又去求她放我,你是太闲了还是怎么?”   小尘面色一黯,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室。   我按了按额头,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隐去身形,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内室。   长宁公主斜斜歪在床头,朝小尘伸出手,娇声道:“他睡了吧?飞尘,你我好几日不见,你可有想我?”   我走到床尾,看着窗边厚重的梳妆台,上前翻找了起来。   小尘轻声问:“这几日有驸马陪着你,你还不开心吗?虽说你当时错认了人,可驸马也长得一表人才,我瞧着,他应该能入公主的眼的。”   我捏着一把朱钗,仔仔细细地将台面摸了一遍,什么暗格也没发现。   长宁道:“他再一表人才,不过是个留恋烟花之地的男人,我苏玉瑶怎会看得上他?你不知,我初见白英时,他依旧是一身白衣,一手执扇,一手提鞋,真的是好看极了……”   我翻抽屉的手停了停,回头瞟她一眼,见她一脸向往,恶从胆边升,使劲一拉将抽屉整个摔到了地上。   他们二人被吓了一跳,小尘连忙走过来看。   “奇怪,抽屉不知怎的自己掉了。”小尘捡起抽屉将物品规置好,眉头忽的一皱,迟疑道:“方才白英公子似乎说这屋里不干净,还让我寻些符纸贴着,莫非……”   长宁不屑一笑:“飞尘,鬼神之说你怎么也会信?若世间真有鬼神,那街上岂不是要挤死。”   小尘微微一笑:“是我想多了,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走到床边将烛火尽数熄了。   我在卧房内转悠了几圈,把墙上摸了个遍,床底下也仔细看了看,案上的花瓶香鼎也没放过,结果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床帐内隐约传来长宁公主的娇笑声,我冷哼一声,顾不得避讳,穿入帐内边翻找起来。   我翻寻的动静很大,却因在黑暗中,小尘和长宁公主丝毫没有察觉,依旧该动手动手,该动嘴动嘴。   我泄气退出床帐,又到外室搜寻一遍,加上两边的厢房也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有。   难不成龙髓香真的没被长宁公主带在身边,而是留在了宫内?想到这里,我又立刻动身去宫内搜寻。   如此一夜过去,我颓然地空手而归。   我在长宁屋外的假山后现了身形,沉着一颗心,大力摇着扇子进了屋。   长宁公主见了我,好似舒了口气,柔声道:“你一大早去了哪里,我以为你不告而别了呢。”   我冷冷瞟了她一眼,淡笑道:“你想多了,我怎么会不告而别。”   长宁娇媚一笑,凑近我道:“你没走,我很开心。昨日没有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想必你在外间睡的不好,今日我特意准备了惊喜给你,算是弥补我昨日的疏忽。”   我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她说的惊喜,总不会就是我想要的龙髓香。   长宁公主亲自下去准备,我在屋内无所事事,来回晃着圈,小尘见了,起身拉着我在桌案旁坐下,温声道:“白英,我在公主身边几年了,她对我也算信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想办法……”   我无奈笑着打断他:“算了吧,你无须因为愧疚去想办法帮我,即便你不绑我来,我也会自己过来找她,更何况,她连你的毒都不愿解,何况是解苏云衣的毒。”   小尘眸色暗淡下来,强颜欢笑道:“是啊,就算我想帮你,也束手无策。”   我将风摇的更大些,看着他清秀的侧脸,若有所思道:“不过她那么信任你,你帮我套套话想必可行。”   小尘微微点头,认真道:“我一定会帮你好好探探她的口风。”而后低头好似在想什么,半天才又看向我迟疑问:“你对康王殿下真是忠心耿耿,难道你是他的心腹?”   我听了心中喜悦,不自觉语气含了笑意:“算是吧。”   小尘不顿了顿,笑的有些难看:“你若真想要解药,其实很简单,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为了康王殿下委屈求全。”   他的意思,我怎会不明白,可难道所有人都得像他一样,为了目的忍气吞声,顺便苦中作乐享享艳福?   况且,委屈求全这法子究竟有没有用,还是未知之数。   长宁公主出游,仪仗很是壮观,衣物首饰带了一大堆,点心茶水也样样齐全,光随侍的侍从都坐了四辆马车。   我与小尘陪长宁公主坐在马车内,听她一脸神秘的卖关子。   “那地方我去过两次,四周风景很美,待会儿到了那里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见她只盯着我一个人说,拿扇子指了指身旁的小尘:“你们二人喜欢就成,你又不了解我的喜好,怎知我会喜欢?”   长宁公主将视线转向小尘,含情脉脉道:“是了,飞尘也会喜欢那儿的,那里可是我们的初识之地。”   小尘原本正低头喝茶,听闻此言手猛的一抖,滚烫的茶水便撒了出来,烫的他手指顿时通红一片。   长宁忙捉住他的手问:“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眯眼看他,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却仍勉强笑着:“方才走神了,无妨。”   我顿时心中明白了大概,想必待会儿要去的地方,就是小尘被长宁公主看上,然后强夺入宫之地。   我忍不住冷笑,那里怕是小尘最后悔到过的地方,他会喜欢那里才怪。   公主出行,街道上的人群和摊贩早已被兵士驱赶清场,因此马车跑的飞快,一个时辰左右,便听到门外侍从的禀报声:“启禀公主,到了。”   我们三人依次被侍从扶着下了车,我抬眼一看,见一片映天的碧水波光潋滟,满湖莲叶田田,湖边杨柳依依,鸟语婉转,花香袭人。这才惊觉夏日其实已过一大半,只是宣玉园屋前有古槐,屋后又被移了竹林,遮挡了夏日的炎热,我便以为今年的夏日姗姗来迟。   长宁公主看了看我,笑的灿烂如阳:“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等会儿上了船再看,会更美。”   正说着,便有巨型的客船搅水划来,我们一行人上了船,顶着太阳朝湖中心划去。   长宁公主注重保养,见太阳大了便到舱内坐着,我与小尘双双站在船头,看着远远白茫茫的开犁山的轮廓,各自沉默。   看了半晌,小尘收回目光笑着对我道:“这里景色很美,湖心小岛卿安馆的布置更是雅致,公主想必非常喜欢你,才会带你来这儿。”   我朝他看了看,好奇问:“你当初是在哪里被长宁公主看上的?”   飞尘听了,面色有些尴尬,犹犹豫豫道:“就是……就是在卿安馆内。”   看他这幅模样,我没好气地挥了挥扇子:“卿安馆便卿安馆,你摆这幅样子是做什么。”   小尘没有作声,我也没了耐心,独自走到一旁坐下晒起了太阳。   一直到了湖心岛,我们被迎进卿安馆内后,我才知道小尘因何尴尬,因为卿安馆,竟是京城最后名的小倌馆!   我看向小尘的目光不由多了几丝玩味。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看文,作者菌忍不住想表个白(′▽`〃) ,开文一个月,从收到第一条评论起,看到了小仙女们的善良和热情(已默默记住所有留评的ID),你们的出现对初次写文的我意义真的很大,作者是新人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感谢小仙女们的包容,更感谢所有看文的小天使,你们是我的心肝小宝贝~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长宁公主一到,自然是被迎入最好的包厢。   包厢内临湖的一面墙被完全打开,垂上碧绿的竹帘,透过竹帘,撒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隔着竹帘依稀可见外面的迤逦之景,湖光水色,山脉连绵,风景自然入画。包厢内的布局也非常雅致,花梨桌案一角摆着个大翁,翁内白莲亭亭净植。   我径直在桌旁坐下,含笑道:“这里的确很雅致。”   长宁公主挨着花翁在我身旁坐下,笑的娇媚:“你喜欢就好。”   小尘自从进来,面色一直都不大好,坐下后也只顾低头煮茶,垂首不语。   精致的酒菜陆续摆上桌,长宁朝小二招了招手道:“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清倌叫来,给本公主助兴。”   小二连忙赔笑下去了。   菜才吃了两口,卿安馆的掌柜便亲自带着位抱琴男子匆匆过来,一进门二人便跪地道:“长宁公主光临,草民有失远迎,实在是草民的罪过。”   长宁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露齿一笑:“掌柜的,你身后便是卿安馆内最好的清倌?”   掌柜连连称是,抬头刚想说什么,看到低头坐着的小尘,顿时惊喜地直起了身:“原来楚公子今日也来了,可惜卿漓自上次失踪后一直没有寻回,实在是对不住。”说着拉了拉身后跪着的男子的手腕接着道:“卿墨样貌才情都不输卿漓,希望公主和楚公子今日玩的尽兴。”   我抬头扫了小尘一眼,见他表情无波无澜,但执杯的手却微微发抖,淡淡冲掌柜的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吧,若有什么吩咐,我们再叫你。”   掌柜的朝长宁公主看了看,见她没说什么,忙磕头退下了。   我打量了一下跪着的男子,见他抱着琴跪的规矩,温言道:“小墨是吧,你先起来坐。”   小墨答了声是,将琴摆好,坐在了琴前。   长宁公主支着下巴将他打量了一番,赞许道:“长相倒是不比卿漓差,”说着隔着我望向小尘问:“飞尘,你说呢?”   小尘胳膊有些发抖,似乎在强忍着怒火,笑着说:“卿墨的长相,在卿安馆是数一数二的。”   长宁公主点了点头,对小墨道:“你便随便谈一曲吧。”   小墨颔首,手指一划,一曲泠泠之声便开始奏起。   长宁支着下巴听得如痴如醉,渐渐歪向了我,一曲才奏了大半,她的身子已几乎全贴在了我的身上。   我浑身不适,皱眉推开她,冷声道:“别来烦我!不想好好坐着就别在这儿讨人嫌。”   长宁听了也不生气,含情凝睇了我一眼,忽的转头对小墨道:“你过来。”   小墨垂眸上前,在长宁公主身前恭敬跪下,目光柔顺。   长宁公主灼灼打量了一番,目光渐渐凌厉,轻启朱唇道:“果然姿容出众,却不知道这层碍眼的料子之下又如何?把衣服脱了。”   小墨一怔,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小尘与我,表情有些难堪,却仍顺从地将衣服尽数除去,跪伏在地上。   他的肌肤细腻光润,肤白胜雪,跪在地上如一个玉人儿似得,长宁公主看了半天,表情如痴如醉,目光已含了□□,伸手轻抚在小墨白皙的脖子上,顺势而下,最后停在了小墨胸前。   片刻后竟回眸看我道:“白英,你觉得他美,还是我美?”   我摇着扇子冷冷朝他们二人看了一眼,忍不住鄙夷道:“我看你们二人般配的很。”   长宁公主莞尔一笑,轻轻将小墨拉至身旁坐好,侧头靠在小墨肩上,摩挲着他的下巴娇媚叹道:“真奇怪,太轻易得到的美人,玉瑶总是想毁了他。”   说罢眼中的厉色更深,尖利的指甲划过小墨的胸膛,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红痕。   小墨身子一抖,却不敢发出声响,眉头皱紧,强忍着痛,脸上慢慢渗出豆大的汗珠。   长宁公主打量着他的神色,兴奋地脸颊泛红,脸颊一歪,嘴唇贴上了小墨的脖子。   飞尘死死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二人,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好半晌,终于按捺不住,探身向前就要伸手拉住小墨。   长宁适时放开,嘴角有殷虹的血迹,她以舌尖慢慢点了点,而后拿帕子擦了,对我们二人笑道:“果真是美人,竟连血都是甜的。”   小尘面色变得惨白,望着低头瑟瑟发抖的小墨,强笑道:“公主,我们是来这里寻欢的,何必要让他受伤。”   长宁公主似笑非笑地望着小尘,媚声道:“飞尘,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卿漓的事怪我?”   小尘沉下目光,慢慢道:“飞尘不敢。”   长宁依旧朱唇微挑,凌厉的目光望着小尘许久,却忽然扬声对门外道:“来人!”   两个侍从应声而入,在长宁公主的示意下,将一个瓷瓶放在了小尘面前。   长宁公主支起下巴冷冷道:“飞尘,你今天惹我不高兴了,这药,便罚你吃了吧。”   我看着桌上的瓷瓶,好奇的拿起打量了一番问:“这里面是什么药?”   长宁公主笑容柔婉:“要不了命,放心,飞尘吃惯了的。”   小尘好似真的习惯了,半垂着眸一言不发的颤抖着手接过,一仰头,将药尽数吞了。   长宁公主满意笑道:“坐了一会儿竟有些乏了,卿墨,你来服侍本公主休息吧。”说罢转身朝门外走去。   待她离开,小尘才咳了几声在身旁叹道:“长宁公主的为人,想必你也了解了。”   我点了点头,笑意更深:“她这样的性子,多亏了是个公主,不过寻常小倌也就罢了,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被她看上的?”   小尘脸色又差了许多,叹气道:“那时我每日过来看卿漓,有一日不巧撞见来这里寻欢的公主,便被她强行带走。”   我听着怪怪的,犹豫问:“你和卿漓……”   小尘抬眼看我,目光坦然:“没错,我是断袖,我与卿漓的情分不是一日两日,可公主她为了让我全心待在她身边,竟令人劫了卿漓将他毒杀!”   我一惊,为着他的坦然,对他倒生出了不少好感。   小尘接着苦笑摇头:“可惜我被关在宫内时,她已下令将我的家人监管,更是对我下毒加以控制,不然,我怎会甘心留在她身边。”   我淡笑看着他,不再言语。   世人各有各自的无奈,即便是死后做了鬼,依旧有做鬼的无奈,别人的无奈,听完感慨下也就罢了,也没必要太过同情。   临近午时,长宁公主终于携着小墨归来,她脚步轻盈,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到了桌前,搂着小墨的胳膊道:“卿墨,你来一起坐吧。”   小墨不敢拒绝,恭敬陪坐在一旁。   新的酒菜上桌,长宁公主想是心情好,用了不少,我与小尘坐在一旁,各自沉默。   离开时,长宁公主令人将小墨的琴带上,于是,原本的三人同行,在离开时变成了四人同行。   走到码头时,原本停着的客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画舫,小墨拘礼道:“公主,此画舫是百岁湖的特色之一,画舫内的歌女嗓音犹如天籁,不知公主可有兴趣一看?”   长宁公主兴致满满,点头笑道:“这船比我们来时乘的客船好看多了,既是特色,我们便上去一观吧。”   反正是回去,乘好看的船和难看的船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也没有反对,跟在她身后一起登了上去。   才站稳,便一眼扫到画舫外小桌旁坐着怔神的小清。   小清见有来人,抬眼看来,目光在人群中晃了晃,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紧了紧手中的折扇,心想这是冤家路窄呢,还是不解之缘。   长宁公主也看到了小清,眉毛一拧曼声道:“清时道长怎么会在此?本公主不是令你们在康王府内驱鬼吗?”   小清慢慢起身,拱手回道:“公主的命令,我与师父从未忘记过。”   长宁公主嗯了一声,继续问:“康王这两日可有异常?”   小清看了我一眼,刚想回答,长宁公主一摆手道:“你进来回话。”   说着带着小清并一群侍从进了画舫内。   画舫外只余我与小尘小墨三人,相对立着都有些沉默,小尘静静盯着画舫门口,看着我犹豫道:“那个道长,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般。”   哪个道长看到鬼,眼神会一般的?我不置可否,淡淡一笑。   小尘见我没反应,接着道:“我觉得,那小道长看你的眼神很是情深,有倾慕之意。”   我一惊,刚想否认,一旁的小墨也跟着点了点头说:“的确。”   我扶额失笑,那日说了些旧事,他匆匆离开,再相逢难免尴尬,可这尴尬,却跟感情没有半分关系。   我神思乱飘,想到苏云衣那双黑眸脉脉瞧着我的样子,笑意更深,苏云衣那般,才称得上情深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不多会儿,小清便被侍女送了出来,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侍女恭敬朝我们走来,说公主请我们三人一同入内。   我跟着他们二人身后慢悠悠走着,一只脚才跨进门,小清在身后唤:“白英。”   我回头看他,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犹豫半天轻声乞求:“你能留下跟我说会儿话吗?”   我冲停步看我的小尘挥了挥手,几步走到小清面前的空位旁坐了下来。   小清身上有幽幽的淡香,香味醉人,衬得他的笑容也有些恍惚,如呓语般轻声道:“我这两日去了开犁山,开犁山的风景很美,当初你住在山上,想必比住在康王府内要开心。”   他的话让我有些没法接,开犁山是我的故居不错,可开犁山也装满了过去不好的回忆,况且我觉得一个人开不开心,跟住在哪里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于是我只得转移话题问:“方才公主叫你进去都问了什么?”   小清的笑容更是恍惚的厉害,语气满是苦涩:“看来,你关心的永远只有康王。”   我被噎了一下,更是接不下去,只好说:“你叫我,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小清这才收了那副恍恍惚惚的神色,关切问:“你怎么会跟公主在一起,她有为难过你吗?”   我划着纸扇的折痕,冷冷道:“她就算真的想难为我,难为的了吗?”   小清静静说了句:“也是,为了他,也不算难为。”就不再作声了。   他这么说,我是完全接不下话了,上次的事让我面对他有些尴尬,毕竟被他一番真情告白后激荡的心情还未平息,他便将这心情拿冰水扑灭转身跑了,再面对他,虽然看似是他耍了我一番,可我仍觉得底气不足,好像对不起他似的。   说起对不起他,也的确,毕竟也是因为我的一句话,导致他与张公子几世未能相见。   我干咳了几声,朝四处打量了一番,挂了满脸笑说:“我还是不叨扰你的清净了,有机会我们再聊吧。”   说罢,连忙进了船舱。   回了府,长宁令人准备酒席,然后带着小墨去沐浴。   小尘怕我闷,带着我在府内乱转,指指这儿指指哪儿,挨个儿给我讲着哪些建筑有哪些用处,好似我以后会在这里长居似得。   我看着郑府内下人们噤若寒蝉的样子,忍不住笑问:“咱们这么大喇喇的在郑府转悠,就不怕郑老爷和郑公子他们见了不快?”   小尘微微一笑,低声在我耳畔道:“公主的嗜好,郑尚书未必不知,只是比起能成为皇亲国戚,旁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但笑不语,跟着小尘走过一汪人工湖上架着的石桥,来到了郑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内百花怒放,香远益清。花丛深处有一个精致的凉亭,掩在阔大的芭蕉叶后,我们踱步上前,正欲去坐会儿,却发现亭中竟然有人。   亭中人一回头,我便认出,那人正是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的小郑。   小郑疑惑地扫了我们二人一眼,目光落在小尘身上,猛的想起了什么,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没规矩,郑府是你们能来回走动的地方吗?”   小尘行礼如仪,温言道:“在下扰了驸马的清净,实在是罪过,我们二人这就离开。”   小郑听闻后目光转来,落在我的脸上时突然一惊,猛的站起身道:“你不是康王的……”   我冲他微笑点头,诚恳道:“我们又见面了。”   小郑慢慢恢复沉静的样子,鄙夷看着我笑:“没想到康王也如此懂得如何讨公主欢心,果真是手足情深。”   我听了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冷冷一笑,不紧不慢道:“康王再懂得讨公主欢心,也得有你这个知冷知热的驸马准许不是。”   小郑被我堵得面色通红,气急道:“满口胡言乱语!你是康王送来的又如何,他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你又能得意多久!”说完一气之下甩袖离开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莫名担忧起来。   晚上的酒席上,长宁公主问我:“我听下人们提及,今日驸马似乎冲撞了你?”   到底是小郑冲撞了我,还是我冲撞了小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花园中并无旁人,这点微枝末节的小事竟都能传到长宁公主耳中,可见这郑府内处处都是她的眼线。   小尘面色略有清愁,想必他也明白这些,所以即便看似自由,也从不能完全放松。   我淡淡笑着,倒了杯酒慢慢喝下,权当没听到她的话。   长宁公主又道:“若是郑府内敢有人对你不敬,你千万要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我抬眼看了看她,忍不住嘴角勾起,白英竟要一个女子为我出气,真是有趣。   我又倒了杯酒,刚送到唇边,就见小花远远从空中飘飘荡荡而来,看到我顿时满脸笑意,飞快在我面前落下,恭敬道:“白英爷爷,这几日张道长驱鬼驱到了小柳住着的院中,小鲁就让她暂时搬回宣玉园中了,这次,她身上一点儿脂粉味都没有。”   我瞟了小花一眼,这点儿小事都要推给小鲁,真是没出息。想了想点点头,小柳一向安静,除了香味,倒是从未影响到我,搬回来就搬回来吧。   小花见我表情如常,舒了口气道:“这两日,我们偶尔到长宁公主宫内的住处翻找,依旧未发现龙髓香。”   宫内我亲自去找过,任何可疑的药都没有,藏得这么严实,可见长宁公主此人有多么谨慎了。   我吞下杯中的酒,支起下巴问:“他怎么样?”   长宁公主目光紧锁在我身上,见我开口,忙解释道:“他怎么样其实我并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我不喜欢他做我的驸马,绝不会与他亲近。”   我冷笑一声没有言语,又倒了杯酒。   小花皱了皱眉说:“这两日康王身边那个什么小遥回了,他们整日凑在一起,康王的身体您也知道,左不过是强撑着,我整日听曹总管背地里唉声叹气,康王怕是不好呢……”   我死死握着酒杯,听他说完将杯子重重往桌案上一搁,难怪小郑会说出那番话了。   我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苏云衣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低声交代道:“这段时日你们好好照看小棋,我这两日就回去,旁的你们不用管。”   小花连忙点头,拱手告辞了。   长宁公主拉着小墨的手,疑惑问我:“你方才在自言自语什么?”   我冷冷瞟了她一眼,心中腾起不耐之意,皱起眉来。   长宁忙帮我布菜,劝道:“今日你都没吃什么东西,不要只喝酒,也多吃些菜。”   我按捺住内心的厌恶,微微含了些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今日吃的也不多,自己多吃点儿,不要只顾着我。”   长宁手指一顿,受宠若惊地看着我,激动的双眸都蒙上了喜色。   我侧头看了眼怔怔看着我的小尘,无奈笑了笑,苏云衣实在是等不得的,不管有没有用,我也应该按小尘说过的方法试试。   我亲手替长宁公主倒了杯酒,柔声道:“瑶儿,我自个儿喝酒没什么意思,你来陪我喝一杯吧。”   小尘回神,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对小墨道:“只有酒有什么意趣,卿墨,你来奏一曲为公主助酒兴吧。”   卿墨颔首,起身去准备琴。   我会意,站起身走到小墨原本的位置坐下,与长宁公主挨的更近些,拉着她的手道:“瑶儿,这几日你对我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能与你相识,是我白英之幸。”   长宁公主感动的几欲落泪,身子一歪靠近了我怀里,深情款款道:“你知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吗?”   我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叹气,有感而发道:“我自然知道。”   一曲终了,长宁公主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不若,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她里的潜台词我怎会不懂,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忍了忍跟着她朝寝居走去。   长宁公主一左一右拉着我与小尘,款款走到卧房门口,对候在一旁的侍从们交代:“本公主要歇下了,你们不用在旁伺候,都下去吧。”   侍从们陆续退下,我侧头看了看长宁公主,小尘偏头看了看我,皆是沉默。   我们三人进了内室,长宁对小尘道:“烛火太亮,都灭了吧。”   小尘听了,淡笑着去灭灯,长宁公主牵着我的胳膊,半拉半扯地将我推上了床。   我心里没底,长宁公主拉了我和小尘一同进来,该不会真的是想三人一起……   我再看了眼长宁,她似乎方恍然大悟,忙笑道:“这两日想必你与飞尘也算熟识了,你们不必谦让,本公主一向随意惯了,好在这床比较大,三个人睡绰绰有余。”   我扯了半天硬是没扯出一点儿笑,顿了顿对她道:“既如此,那就睡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小尘熄了灯,最后一个爬上了床,我躺在他们二人之间,身体僵硬的犹如死尸。   长宁公主凑过来靠在我胸前柔婉道:“驸马,玉瑶这两日虽日日见着你,可你却一直对玉瑶冷冷淡淡,玉瑶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往小尘那边移了移,呵呵笑道:“怎么会呢,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小尘在身旁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一般。   长宁又拖长声线叫了声“驸马”,手便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忙握住她的手,以免她再乱动。说出的话里满是柔情蜜意:“瑶儿,我白英第一眼见到你便迷恋上了你,你哭你笑,你打你闹,你心狠手辣,你冷血无情……”   我顿了顿,觉得说出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忙把跑偏的话代入正轨:“你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我的心,你就是我的星星和月亮,我的心肝小宝贝……”   身旁的小尘轻轻浅浅噗嗤一笑,然后立马又陷入了沉默。   “真的吗?”长宁公主满是脂粉香气的脸凑到我脸颊旁,妖媚道:“既如此,那我们……”   “不过,”我连忙打断她:“瑶儿对我是不是真情,我就不知了。”接着我假意叹气道:“我只是说说,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你是公主。”   说完我又是唉声叹气一番,透过夜色盯着她。   长宁听了急起来,真情实意道:“你真是误会我了,所有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我做梦都想跟互诉衷肠,共度春宵。”   我听了忍不住翻白眼,风流公主的名声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我心里嫌恶,说出的话语却依旧情真意切:“这些时日,我不料你竟会因为龙髓香对我那般防备,所以屡屡想起,心中便不大痛快。”   我有心给她下套,她却不肯钻,连连道:“是玉瑶的错,玉瑶不该疑你,玉瑶只是害怕自己付出了真心,却遭到康王的利用,玉瑶保证以后都相信你,再不会对你防备了。”   我顿了顿,握着她的手引诱道:“你说你保证,那你拿什么保证?”   长宁公主忙道:“玉瑶发誓。”   我叹了口气,心里烦闷不堪,说了半天,竟都白说了,长宁公主的话丝毫不愿往龙髓香上提,白白让我抱着她这么久。   我欲推开她,小尘的话却适时在身后悠悠响起:“飞尘能见公主与白英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就安心了,两位都是有情之人,若因为一些小事影响感情,实在是得不偿失。”   长宁公主又往我身上贴了贴,轻柔道:“飞尘一向善解人意,还是飞尘懂我。”   我嫌恶地以双臂微微挡开她的身体,强忍着她身上浓烈的脂粉味。   小尘继续道:“既然白英公子觉得公主不是真心待他,那公主不妨证明给他看,他想要龙髓香,公主给他便是,正好也证明了公主并未疑他……”   我一听,心头一亮,忙附和道:“若瑶儿真想向我证明,那白英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长宁公主有些犹豫,用手指不停绞着我胸前的布料,我也不催她,静静等着她再次开口。   她又朝我身上靠了靠,沉默了半天,终于迟疑道:“那……若你真想要,我便想法子给你好了……”   我心中一喜,双手环抱着她的肩膀道:“瑶儿待我真是好,不枉费我白英对你一片真心。”   长宁公主娇笑着伸出手,将我的脖子紧紧揽到自己脸前。   我微微使劲挣着,本想着避开她,又怕她疑心我的话,干脆双眼一闭对着她的嘴贴了下去。   吸人阳气这事,我甚少去做,一来是觉得太缺德,二来我也用不着。   长宁公主嘤咛一声,将我的脖子抱得更紧,见她精神气竟这么足,我冷冷一笑,微微张嘴,缓缓将她体内的阳气吸走大半,末了随手一个阴风扣在了她的面门,她便昏睡过去了。   我坐起身,顿感精神大震,将她往床内侧又踢了踢,使劲擦着嘴唇。   小尘也跟着坐了起来,盯着了无生气的长宁公主看了半天,惊疑问:“她怎么了?”   我勾唇冷冷道:“只是睡着了,药还没到手,我怎会杀了她?”   小尘没有应声,我继续道:“放心,若我拿到药,也有你一份功劳,届时我会帮你离开这里,毕竟这法子是你建议的,现在看来,还算好用。”   小尘依旧没应声,我疑惑地回头看他,见他正一脸怀疑的盯着我的脸。   “怎么了?”我擦嘴唇的动作慢了下来,心中有些不解。   小尘表情缓缓正常过来,游移不定问:“刚刚室内突起阴风,然后她就昏睡过去了,你……”   我嘴角勾起,凑近他的脸阴测测道:“没错,我就是心情不爽便想杀人的厉鬼,既然我的身份被你识穿,那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你的命吗?”   小尘一惊,很快镇定下来:“白英公子,你真是喜欢说笑。”   我打了个呵欠,从床上跳下,锤了锤有些发酸的肩膀道:“是了,我的确喜欢说笑。这么晚了,早些睡吧,明日等我拿到了龙髓香,便想法子让你离开。”   第二日一早,我与小尘正坐在假山前的石桌旁喝茶,长宁公主披了件长衫从屋内走出来,对我与小尘笑道:“你们起的真是早,白英,昨夜睡的可好?”   昨夜她被我迷晕后,想必记忆混乱,未能明白我做了什么。   我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过去拉着她的手问:“昨晚我们说过的话,你可都还记得?”   长宁公主娇羞看了我一眼道:“自然记得,先前都是玉瑶愚笨,竟不知驸马你也一心爱恋着我。”   我见她说不到重点,于是又引了引道:“不怪你愚笨,也怪我一直认为你是因为龙髓香的事,不大信任我。”   长宁听了有些犹豫,笑着拉我一同坐了,转移话题道:“今日天气很好,若你有兴致,我们不如再去卿安馆坐坐?”   她始终不愿继续提龙髓香的事,我心中不耐极了,面色一冷,摆了摆手不耐道:“没兴趣。”   长宁干干笑了两声,吞吞吐吐道:“驸马,其实你又没中那种毒,何必非要龙髓香,你若要旁的,我定尽量满足你。”   我心头突地一亮,隐隐找到了些眉目,双目转了转,淡淡笑道:“那好,我不要龙髓香。”说着朝静静坐着的小尘看了一眼,继续道:“我要你给小尘把毒解了,顺便把他打发走,并拿自己的荣华富贵发誓,此生再也不跟他有任何纠葛。”   小尘惊讶地看向我,我回他一笑,接着继续看向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皱眉道:“你真的要这样逼我吗?”   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在逼你,世间哪有第二个女子比你更有福气,你有家世很好的驸马,还有样貌出众的男宠,外加上一堆各式各样的相好,只要你想要的人,勾勾手指就可得到。”   我看了看她,见她依旧不情不愿的表情,继续道:“我并不是让你将所有男宠打发了,只是小尘而已,除了他,你还有别的男宠,还可以随时看上许多如小墨般的人物,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见小尘而已。”   长宁伸手拉着我的衣袖问:“为什么非要我赶走小尘?”   为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愿在你身边……我头有些疼,伸手按了按眉心。   长宁继续问:“若是我不愿呢?”   我冲她一笑:“你不愿我也能理解,也不会强求你,大不了我离开就是了。”   长宁公主猛的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缓缓道:“好,我答应你。”   长宁公主做事一向风风火火,既答应了我,半分也没耽搁,马上令人准备了车马将小尘的衣物搬了上去,又撤回了小尘家人身边的眼线。   我一直以为,长宁公主毕竟与小尘相处日久,应该会生了不少感情,可是见马车备好,小尘即将离开,长宁依旧在想着究竟是去飞莹湖转转还是再去卿安馆听曲,我顿时对她浅薄的感情有了些无奈。   小尘上车前与我告别,低声问:“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笑着说:“也许会,也许不会,看缘分吧。”   小尘犹豫片刻,又问:“昨夜你对我说的话,可是真的?”   我想了想,觉得我的身份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点头道:“都是真的。”   小尘冲我一笑,上了马车。   他被长宁公主看上后,先是被关在宫内,接着被带到郑府,这么些年,没有一天真正自由过,不仅他自己,连他的亲人,他的爱人,全都被他连累了。   我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感叹,我白英这次做了一次行善积德的事,但愿他以后能活的真正自由。 第30章 第三十章   长宁公主最终在我的建议下,选择了离郑府比较近的酒楼听戏。   选那里,是有我自己的盘算的,那家酒楼离郑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来回之间,不会耽搁太久。   我心中打着算盘,含笑握着她的手道:“这会儿还不到饭点,我们晚些再走吧。”   长宁公主顺从地点了点头,便令人先去定位置。   我拉着她的手在郑府转来转去,快走到郑府后花园时,我佯装失落地唉声叹气好一番。   长宁公主见了,连忙抱着我的胳膊问:“驸马,你怎么了?”   我拉着她进了凉亭,在亭中坐下方叹道:“没事,只是我曾有个仇人,如今得知他就在京城,心里便不大痛快。”   说着,我绘声绘色编了个被恶人迫害的故事给她听。   长宁公主一听,眉毛登时拧了起来:“他竟如此陷害你,此人可恶罪该凌迟!”   “凌迟”二字被她说出来,好似吃饭喝茶般轻松,我心中对她的厌恶更深一分,继续道:“瑶儿,这些我自己会想办法,你不必为我忧心。”   长宁公主余怒未消,断然道:“不行,若我苏玉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公主!”   我见她情绪正激动,适时伸手环住她,在她耳旁轻声道:“我怎么舍得让瑶儿替我操心呢?其实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寻常的法子杀他,怕是便宜了他,你给苏云衣下的那毒我就觉得挺好,一时半会儿不让他死了,却让他日日受尽折磨。”   长宁公主眉开眼笑地抬头看我,摸着我的脸颊道:“还是驸马聪明,瑶儿待会儿就让人把药给你。”   我忍耐着又与她在凉亭中甜言蜜语了一番,眼看接近中午,便打算起身去酒楼。   拿到了药,我将它在衣襟中藏好,便与长宁公主携手带了一群侍从浩浩荡荡地来到郑府正门。   刚令人将朱门打开,却不巧正好迎上与一群世家公子说笑着打算入府的小郑。   那群人视线在我与长宁公主紧握的手上一扫,对视一眼连忙垂下了头。   小郑面色通红,双眼冒火地看了我一眼,强压着失态抖着声音问:“公主这是要去哪?”   长宁公主睥睨门前立着的人群,半句话都没回,偏头对我一笑:“驸马,我们快走吧,瑶儿都饿了。”   我似笑非笑地扫了小郑一眼,径直与长宁公主出了府。   到了酒楼,掌柜的立刻令人将最好的酒菜摆上桌,然后又叫了歌女进来唱曲儿。   长宁对我笑道:“歌声很不错,只是真该把卿墨带来,若是琴歌和鸣,想必更让人心驰神往。”   我隔着衣襟轻轻摸了摸怀中的药瓶,冷冷一笑。   曲唱了两首,酒才喝了没几杯,便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见了长宁公主惊慌失措下跪叩头道:“公主,不好了,驸马投湖自尽了!”   长宁公主面容平静地喝着酒,听闻后忍不住笑问:“哦?那他死了没有?”   小丫鬟噎了噎,再叩头回:“幸好跟随的下人反应及时,已经救上来了,不过还在昏迷中。”   长宁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道:“既然没死,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打搅我与驸马听戏?”   小丫鬟一惊,忙叩首告罪,长宁却怒意难消,朝一旁立着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两个侍从便捂着她的嘴拖着她下去了。   看着小丫鬟绝望的眼神,我皱起眉,将药瓶拿在手中把玩,对长宁公主笑道:“小郑还真是可怜,在那么多人面前脸面尽失,一时想不开倒真能理解。”   长宁冷哼一声,反感道:“本公主最讨厌男子寻死觅活那一套,若真想死,何必要当着下人的面投湖。”   我含笑望着她,将药瓶瓶口的木塞拔下来,倒了几粒在手心,好奇问:“这□□真的有用吗?”   长宁公主回我一笑,骄傲道:“自然,此药毒性很强,一点点就够他受了,当初瑶儿给康王也不过下了半粒,若驸马不想让他死,就下的少些,让他多受几年苦,若是想他死,就下一整颗,此药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我忍不住笑的更深:“如此说来,此药真的有用了。”   说着,便将瓶中的药丸尽数倒在了手心,我数了数,一共有八颗。   长宁继续往嘴里送着酒,边媚笑看我,边将酒杯放下,还想跟我再说什么。   我盯着手心的药丸,一抬手全部倒进了嘴里。   “你做什么!”长宁惊叫一声,猛的站起身扑向我,桌案上的酒壶被她带的倒下,酒水汩汩流出,将她半边衣襟都打湿了。   我回味般舔了舔嘴唇,没想到如此厉害的□□,味道竟然这么甘甜,我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将最后一杯酒饮尽,然后有气无力地歪在了桌沿上,嫣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长宁公主吓得花容失色,整张脸惨白一片,一边上前扶我,一边尖声冲门外的侍卫叫:“来人呐,快备马车!”   我软绵绵地靠着她,气若游丝道:“瑶儿……原来你……真的没有骗我,我白英能……能得你真心相对,死而……无憾,若有来生,我一定……要早早认识你,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长宁公主把我抱在怀中,似是怕极了,不停哭喊:“不要!本公主命令你不准有事!本公主不要下辈子,只要你此生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不准有事……”   温热的泪滴在脸上,滑下来有痒痒的感觉,我心里暗笑,没想到这法子还挺有用,长宁虽然心狠手辣,对我倒是还有一丝真心。   我有意吓她,吐了更多血出来,将她整个衣襟都染红了。   长宁手抖地厉害,拼命朝门外哭喊:“来人呐!马车呢?快备马车……”   侍从终于将马车准备好,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了上去,长宁公主一路将我抱得死紧,我又不好推开她,只好一动不动睡起觉来。   等我朦胧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我被人七手八脚抬下车,放进了一顶小轿中。   小轿子停下来,我又被换到了担架上,长宁公主在身旁拉着我的手,边走边道:“驸马,驸马,你不要睡,玉瑶现在就给你找解药,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找准时机悄悄将眼睛睁了个缝,却发现我们竟已到了宫内,此刻走的并不是长宁宫的方向,而是皇帝的御书房。   我一动不动,心中百感交集,小花带了那么多人进宫找,连我都亲自来找过一番,最后不曾想龙髓香竟真的在宫内。   我不动声色地闭紧双眼继续装死,不一会儿便听到宫内侍卫的拦截声:“启禀公主,皇上正在处理公事,暂时不见任何人。”   “大胆!”长宁公主怒喝声响起,接着便听到响亮的“啪”的一声,侍卫跪地求饶不止,长宁公主厉声道:“来人!还不给本公主将这犯上的小人乱棍打死!”   身旁侍从应声上前,那侍卫便挣扎着被带下去了。   这侍卫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也真够倒霉的。   担架重新被抬起,在鼻尖隐隐有熟悉的香味时,我又被放在了地上。   长宁公主声音急切道:“玉瑶见过皇上,请皇上将龙髓香赐予玉瑶。”   我微微皱眉,没想到龙髓香竟然在皇帝手中。   皇帝的声音有些愠怒:“长宁,你怎么这么闯进来了,朕不是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吗?”   长宁公主冷冷笑着:“我说皇兄怎么拦着玉瑶,原来正在私会佳人呢,放心,玉瑶绝不会打扰你们二位,只要皇兄将龙髓香赐给我,我马上就离开。”   皇帝道:“长宁,你如今怎么越发没规矩了,你知不知道,方才郑尚书他上奏称你逼得驸马投湖自尽……”   我有些不耐烦,假装痛苦嘤咛一声,然后继续装死。   长宁公主声音更着急:“驸马的事以后再说,请皇兄将龙髓香赐给玉瑶。”   皇帝半晌没说话,良久冷笑道:“你要龙髓香,就是为了这个人?为了一个男宠,你竟连驸马的面子都不顾,朕平日真是对你太放纵了!”   长宁声音也冷了下来:“皇上,请将龙髓香给我。”   我躺在地上暗暗发急,若皇帝真的不愿给,怕是长宁公主也无可奈何,虽然药有了眉目,可找起来未必顺利,即便真的可以找到,苏云衣未必能等得及。   正在我心急如焚时,一个女子突然走到我身旁,好半天才轻声惊呼:“白英公子!”   我有些疑惑,想了半天,才想到身旁的声音竟然是小蓉。   皇帝沉默不语,长宁也毫不退让,这时小蓉突然开口道:“皇上,若您方才的承诺算数,臣女能不能求你将龙髓香赐给公主?”   小蓉一开口,皇帝的声音立马温柔了许多,几乎没考虑便道:“当然算数,朕恩准便是。”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我又在地上挺尸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长宁松了一口气道:“白英,来把解药吃了。”   我才算松了口气,含笑睁开眼,接过长宁公主手中的药瓶,接着精神振奋地坐起身,衣袖一扫,将屋内众人皆迷晕了过去。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精致的瓷瓶,嘴角勾起笑意,苏云衣这次要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到了沈府,小花早早候在门口,看到我后笑的极开心:“白英爷爷,您回了,看您的表情,想必已经找到解药了。”   我笑了笑,边往府内走边问:“苏云衣这两日可好?”   小花摇摇头,又点点头:“小的听您的吩咐,从未去叨扰过康王,不过胡太医日日过来,想必他还好。小棋也一直都好,未见有人加害她。”   我点了点头,捏着手中的药瓶,脚步更加轻快。   小花在身旁陪着笑,长长吸了口气道:“白英爷爷,您身上可真香。”   我脚步顿住,抬袖闻了闻,身上确实一股浓浓的脂粉香。   我眉心皱起,心中厌烦,更不想带着长宁公主的香味去见苏云衣,于是把药瓶朝小花一递道:“你先把药送去,我到莲池洗洗再来。”   小花拱手离开,我急急去了莲池。   莲池附近并没有人,清澈的池水在阳光下有些晃眼,身上味道浓重,我干脆衣服也没脱,将扇子一丢直接跳了进去。   池水并不凉,午后的太阳被柳荫挡着,也不甚炎热,我洗的惬意,随手将发丝散开,把头发浸入了水中。   正洗着,忽然发现柳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影,我未及细看,一个阴风便拍了过去。   那人影惊叫一声摔在地上,挣扎爬起看我,我才看清,那人竟是小清。   见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我皱眉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清朝我伸出手,想拉我一把,却又慢慢缩了回去,想是才记起我还隐着身形。   见他这副样子,我愈发心烦,干脆现出身形,找了个岸边的大石坐了下来,冲小清招了招手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小清走到我身旁坐下,替我扇着风,犹豫道:“我是想接着说说,那日在观星楼顶说过的话。”   我使劲拧了拧衣袖上的水,只觉凉风伴随着他身上幽幽的香气萦绕周身,不耐道:“那日的事不是都已经说清了吗?你还想问什么?”   小清温和一笑,认真看着我说:“我想问的都已经问清了,可我想说的,还没有说。”   我瞟了他一眼,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只好忍了忍道:“那你说吧。”   小清摇扇子的手缓了缓,轻声道:“白英,这两日我去了开犁山一趟,开犁山很美,游人却少,因此山上乱石巍峨,杂树丛生,想必寻常人入了山,定会迷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我发觉,在那样的地方人才能真正将心静下来。坐在山里,我忍不住会想,若是能与你一同在那里了此一生,也是很好的。”   我正甩着衣襟,听了他的长篇大论不由失笑:“了此一生?我白英的一生早就结束了,现在不过是个没有躯壳的游魂,还有何人生可说?”   小清目光一怔,又温和笑了笑,自嘲道:“也是,我总是说些不该说的。”   我扯了扯衣摆,冷笑道:“说了不该说的倒是没事,可总是胡思乱想对人对己没什么好处。”   小清面色微黯,认真道:“有些事,也只有想的多了,才会慢慢想明白。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些,的确是不合适,曾经的小若如何,跟我半分干系都没有,小若不是我,我也不是小若。”   我整理衣摆的手停住,这才有些欣慰道:“小清,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小清淡笑摇头:“小清?也只有你会这么唤我。果然任何人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我今日想告诉你,我不是小若,不会要求你任何,只要你让我陪在你身边。”   衣服已经半干,傍晚的夏风吹过,有说不出的凉爽,头发柔顺地披着,将背上洇的又有些水痕。   我拨着头发,心乱如麻,又急着去看苏云衣,只好敷衍道:“你是人,我是鬼,人鬼殊途,你怎么陪在我身边?”   小清认真看着我说:“事在人为。”   我叹了口气,无奈看他,他却突然伸出手,将我肩旁的黑发往后拨了拨,有些哽咽道:“白英,你相信我,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我有一瞬间的怔神,这样的话,小若从不曾跟我说过,可这话从小清嘴里说出来,我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又拉了拉衣摆,见衣服基本全干了,忙拍了拍衣服起身道:“好了,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师父想必也要找你了,你也回去吧。”   小清神色有些苍凉,想要再说什么,终究忍住了,缓缓点头,将纸扇递给了我。   我再不看他,将扇子往袖中一塞,脚下生风地往宣玉园走。   不知道苏云衣见了我,该会如何感激我呢?这药来之不易,我可得好好敲他一笔。   康王府内的侍女见了我,依旧不敢抬头细看,行了礼便各忙各的去了。   我含笑进了宣玉园,大步迈进了门,边往屋内走边笑道:“苏云衣,你的毒已解了吧?”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屋内没有任何服侍的下人,苏云衣披衣坐在床上,床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的双手,轻轻覆在苏云衣的右手上,两人正亲密地靠在一起说着话。   我突然的出声想是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忘了松开,一齐惊讶地望着我。   我看着座下那个容貌更显艳丽的女子,笑容慢慢敛去,心里一沉,静静道:“小柳,多日不见,你倒是过的滋润。”   小柳目光躲闪,不敢看我的眼睛,身体微缩,求助的目光看向苏云衣。   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继续冰冷道:“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美貌了,以前竟未发现你竟这般聪明,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   小柳肩膀微微发抖,眸中顿时泪光盈盈,艳丽的脸上现出凄然的神色。   苏云衣目光深沉地看着我,交杂着各种情绪,让我看不明白。   与他视线相对,他却马上避开,目光落在小柳身上,安慰地对她笑了笑。   而后淡淡对我道:“你回来了?妍儿前段时日,多亏你的照顾。”   我心中怒不可遏,冷冷扫了他一眼,继续将目光放在小柳身上:“我在跟你说话,难不成你聋了吗?”   小柳一惊,又看了看苏云衣,见他表情依旧淡淡,忍着泪到我面前跪倒,伏地道:“求白英爷爷息怒,小女只是想替您照顾康王,从来没想过接近他。”   我冷笑出声,淡淡道:“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你了?”   小柳抬头刚想解释,我已忍不住一个袖风打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小柳挣扎爬起来,再次跪好,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苏云衣终于看不下去,站起身目光冰冷看向我道:“白英,适可而止吧。”   适可而止?我盯着苏云衣依旧黑亮的双眼,觉得好似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   我不过离开了三日,他便像换了个人似得,对我的态度再无往日的温柔,看向我的眼神,也淡的看不出一丝温情。   门外有欢快的男声响起:“王爷,有好消息!”   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我回头,看到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少年轻盈地进门,看到我,吃了一惊,又看了看地上的小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苏云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对那男子道:“路小遥,你先带绮心出去。”   我面无表情地看小柳被路小遥扶了下去,屋内只余我跟苏云衣二人。   我走了两步,又站住,想了想再走了两步,再次顿住,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   苏云衣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拢了拢,又回到床边坐好,闭眼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看我道:“这几日,你去了郑府?”   我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冰冷一片,连带着表情都有些僵硬。   苏云衣淡淡笑了笑,突然放柔了声音,如往日一般魅惑道:“白英,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允过我一件事?”   他的笑让我沉下的心稍稍放了放,我勉强浮起一丝笑,问:“什么事?”   苏云衣目光投向窗外,良久才道:“你记不记得,你曾答应我,让绮心以后跟着我,作为交换,我死后的魂魄归你。”   他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到耳中,让我有些辨不明其中的意思,我疑惑看他,觉得有些好笑,冷冷问:“你想说什么?”   苏云衣将目光放回我脸上,似笑非笑道:“希望你能遵守曾经的诺言,让绮心在我身边,我当初答允你的事,绝不会失信于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他的表情很诚恳,诚恳到让我不忍拒绝。   我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只觉浑身阴气大盛,连开口说出的话,都仿佛含了冰:“即便你想让她跟着你,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苏云衣笑得疏离,偏头看向我的目光被傍晚透窗而入的天色渲染上浅浅一层异色,淡的好像被稀释了的墨汁:“你这么说,是不愿了?”   他的笑容让我心中大恼,我闭了闭眼,气急上前钳制住他的脖子,咬牙道:“苏云衣,你应该知道,我白英最讨厌人说话啰嗦,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苏云衣面上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收去,直直看向我的双眼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想骗你,我需要绮心,所以我希望她是自由的,更希望她能时刻在我身边。”   听他说完,我心里更是发紧,仿佛有张大手将它扭扯揉搓,生生扯的呼吸都痛起来。   我手指颤抖,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苏云衣呼吸顿时困难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回想我这段时日所作所为,我对他不同旁人的态度,我不信苏云衣不明白我的心思,可他的心思究竟是怎样,我却始终看不透。   我冲他挤出一丝笑,语气森寒:“苏云衣,你信不信,若你惹恼了我,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苏云衣面色发白,终于忍不住抓紧我的手,死死盯着我说:“白英,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望着他幽深的双眼,我的心更是飘忽不定,忍耐许久,最终嘴角勾起,慢慢将手松开,淡淡道:“我并非那种刨根究底的人,你若真的需要她,我没道理拒绝,只是她新死不久,你与她暧昧不清,是不想要命了吗?”   苏云衣手臂撑在床上,大口喘着气,眸中有志在必得的光芒,似乎是在思索,似乎是在斟酌。   片刻唇角勾起,上下打量我一番,再出口的话已恢复往日脉脉深情:“傻瓜,别胡思乱想。”   我心中一顿,慢慢活动了下手腕,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道:“或许,小柳真的很重要?重要到,比起我来你更愿意相信她?”   苏云衣目光中有我看不明白的情绪,他低头摆弄着腰间垂着的香包,香包线脚很新,比上次我见到的那个看着更精致,香味却依旧是清淡的味道。   听我说完,他的笑恢复了往日的魅惑,失笑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我的脑袋,邪邪凑在我耳旁道:“你怎会不如她?”   我皱眉将他落在我脑袋上的手拉开,怀疑问:“我不信,你说,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不是她?”   苏云衣将手从我手心抽走,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中某处仿佛缺了一块。   不等那个缺失的地方发疼,他已紧紧将我抱在怀中:“白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喜欢谁,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的怀中很温暖,闻着熟悉的淡香,我的心情已渐渐平复,回想方才的一幕,依旧忍不住带了些莫明火:“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与小柳那么亲密。”   苏云衣缓缓放开我,嘴角依然带着笑意,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我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也看不懂他的表情。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不仅相隔生与死,更远的,是我们之间那道肉眼看不到的屏障。   人心的隔绝,真真比最高大的城墙更让人绝望。   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是我自己想多了,从一开始,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心里是有我的。   我大概是太寂寞,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失望一笑,站起身,手臂却被苏云衣捉住。   我静静看着他,心中百般滋味,却努力恢复了往常的淡定:“小柳的事我已经答应了,你与她之间的事我也不会再多过问,放心吧,我白英说过的话还从未失信过。”   苏云衣的手依旧紧紧拉着我,隔着面料都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笑容却愈加让人看不透。   他认真盯着我的双眼,声音满是诱惑:“你心里很难受吗?”   我皱眉看他,他是认为,我不该难受吗?   我想问他,你是希望我难受,还是不希望我难受?可看着他脸上的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沉默间,他大力将我一拉,我跌坐在床上,与他靠的更近。   他俯身凑近我耳边继续道:“白英,你很喜欢我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冷冷望着他,呼吸渐渐不稳,那张画像,那张写满我名字的纸,那些亲密的举动,那些暧昧不明的话……难道不是他先喜欢我的吗?   或者,不是他故意想让我认为他是喜欢我的吗?   我死死盯着他,有忍不住的冲动,想要将那些疑问说出口。   而我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因为等我回过神时,苏云衣已再次揽住我,一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床上一推,狠狠吻上了我的唇。   他、他竟然敢亲我……   我的心几乎跳的飞起,陷在柔软的床榻里,身心好似荡在云端,双唇有湿润而柔软的触觉,夹杂着酥酥麻麻的痛意,鼻尖满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梦中,飘忽而实在,呼吸凝滞几秒,继而变得急促起来。   苏云衣下嘴可真够狠的!   我的唇角几乎要破皮,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辗转间,与他的吻更深。   我心中的怨气终于渐渐消失,不由自主地伸手回抱着他,尝试回应着他。   唇齿交缠间,我忽而发现那道不可见的屏障哄然倒塌。   良久,苏云衣稍稍起身,眈眈望着我的双眼问:“现在心里还难受吗?”   我的心情依旧难以平复,避开他的视线,轻咳清了清嗓子,恍惚道:“还行吧,我觉得……”   一句话没说完,苏云衣便又亲上了我的嘴。   在狂乱的心跳声中,我心中的烦闷烟消云散。   看着他重新稍稍离开,我摸着嘴唇忙道:“不难受了,我好受的不得了。”   苏云衣含情凝视着我,也不着急起身,依旧半俯在我身上,以手支脸淡淡笑道:“原来,对付你这么简单。”   我不解其意,依旧对小柳有些耿耿于怀,冷声道:“你不会也是这么对付小柳的吧?”   苏云衣捏了捏我的下巴,含笑道:“小柳哪里有你这样的福气?”   我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道:“既然小柳不是个有福气的,你也不要与她太亲密了,让小花他们看到了不好。”   苏云衣又笑了笑,贴在我耳旁魅惑问:“是怕别人看到不好,还是你自己不愿看到?”   他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我耳旁,撩拨的我心头大乱,我不受控制地攀着他的肩膀,狠狠盯着他的双眸认真道:“是我不愿看到,我不喜欢你与旁人亲近。”   苏云衣不置可否。   我顿了顿又道:“而且我觉得,你身边那个什么小遥的,好像对小柳很是恭敬,可见你的做法的确会让人误会。”   苏云衣的手从我发间轻柔穿过,轻按着我的头皮,淡淡道:“你都认为是误会,何必管旁人怎么看?绮心她为我做了很多,我待她好些,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想到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我实在是欣慰不起来,我不屑道:“她不过一个新死不久的吊死鬼,能为你做什么?说实在的,你倒不如把她换成小熊。”   苏云衣摸了摸我的脑袋,手指沿着我的额角顺势而下,在滑到我唇上时停了下来,点了点道:“小熊不是你的小情人吗?我怎会跟你争?况且绮心为我寻龙髓香,这份心意我怎能辜负。”   我听得云里雾里,龙髓香明明是我想法子从皇帝那儿骗来的,才洗了个澡的功夫,怎么又成了小柳的功劳了。   我怀疑的望着他,却没有挑明,只道:“那你也该跟她保持距离才是,毕竟你不喜欢她,那就不要给她希望。”   苏云衣浅浅一笑,好看的面容在傍晚的余晖中仿佛会发光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忍不住撑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苏云衣,我白英不喜欢反复重复说过的话,你若不想惹我生气,便离小柳远些。”   苏云衣没有应声,眉毛却微微皱了皱,面容也有了几分无奈。   我看的仔细,心中顿时又烦躁起来,小柳究竟有什么魅力,不过三两日,竟让他牵挂至此。   正在此时,路小遥去而复返,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表情满是防备,冲身旁的苏云衣恭敬道:“王爷,小的有事要报。”   我看了看他这副防贼一样的表情,冷哼一声,故意做出认真的样子看着他。   苏云衣道:“何事?”   路小遥又朝我看了一样,见我也正打量他,更加防备道:“此事事关重大,能否……”   怎么路小遥一来,苏云衣连跟人说句话都要避开我了。我心有不忿,往苏云衣身旁移了移,展了扇子边摇边看他。   苏云衣淡淡道:“这里没外人,你直说无妨。”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路小遥面色变了变,终于道:“王爷,我们的人已快到城外,下月初八之前,大局便可定。”   苏云衣笃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如此甚好,这两日便联络宫内的线人,让他们按原本交代的准备,务必要不动声色。”   路小遥道了声“是”,目光又在我脸上游荡几遍,冷声道:“王爷,若是有人对您不敬,大可交给小的处理。”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怕是针对的是我了。   我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干脆身体一歪,靠在了苏云衣肩上,冲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要开口,身旁的苏云衣适时伸臂环抱着我,淡淡对路小遥说:“你先下去。”   路小遥狠狠瞥了我一眼,不甘心地退下了。   苏云衣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转向他,柔声道:“你都在世间游荡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竟与路小遥置气。”   我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他活的年数也不比我少,你怎么就不数落他,反而来数落我?”   苏云衣摸了摸我的脑袋,目光满是柔情,话里有话道:“对你,自然不能与旁人一样。”   我心中一荡,勾起嘴角,也暂时没了计较这些小事的心思,与他待在一起,如此一夜很快过去了。   等我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阳光透过大开的窗稀薄地撒在屋内,有清新的味道。   苏云衣已不在身侧,我从床上慢悠悠爬起来,下床去穿鞋子。   小花从窗户口把头伸进来,急切道:“白英爷爷,沈府外围了很多官兵,指名道姓要抓您呢!”   我皱眉随着小花往外走,还未走到大门口的假山,便见康王府内黑压压地站满了官兵,一个个沉着冷静,威风凛凛,纹丝不动地守了几列,如钢浇铁铸般。   小熊和小鲁也都在,俩人以手遮阳挤在假山后的阴影中,面上满是兴奋。   我慢慢踱步过去问:“怎么没见苏云衣?”   小熊顿了顿,不情愿道:“康王哥哥被暂时收押了。”   我眉头皱起来,冷声问:“苏云衣什么时候被收押的?他现在被关在何处?”   小花拱了拱手恭敬道:“白英爷爷您别急,康王被带下去时,小柳一同去了,虽说她资历较轻,可护着康王想必也不难。”   又是小柳?我心中更沉,看向小花问:“我昨日将龙髓香给你后,你是亲手交给苏云衣的吗?”   小花迷茫的看了看我说:“小的一直听从白英爷爷的吩咐,从不去叨扰康王,也从未与他打过照面,那日是小柳接了一把,替小的交于康王的。”   她只是顺手接了一把,最后寻药的事,便成了她的功劳了。   我冷笑不语,见门外嘈杂声响起,一个武官模样的男人走进来下令道:“传圣上口谕,康王府内窝藏要犯,现令搜府,务必将犯人找出来!”   士兵们领了命,便一路打打砸砸地进了内院。   我心中厌烦至极,看向小熊道:“你带我去找苏云衣!”   苏云衣没有被关在任何官府的大牢,听小熊说,最近作奸犯科的不少,大牢皆人满为患,为着苏云衣的身份,他被暂时关押在宫内他幼时的住所。   这话说起来好听,怕是皇帝又有了别的心思了。   小熊对皇宫很熟,我跟着她飘了没多会儿便来到一个重兵把守着的宫室。   见她直剌剌就想往里飘,我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拎了回来。   我心思百转,对小熊道:“去找两个人,我们附身后再进去。”   小熊听了十分赞同,冲我点了点头便欢天喜地地跑了。   小熊找了一个小太监并一个小宫女,雀跃指给我看:“白英哥哥,你到那个小太监身体里去吧,小熊去附身那个小宫女。”   我看那个小太监瘦瘦弱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了小熊头上:“那小太监长得跟个萝卜头儿似得,你让我白英附他的身?”   说完我上前,钻进了小宫女的身体。   我们二人小跑着返了回去,到了门外,两个身披战甲的侍卫举起长刀挡在了我们身前:“皇上有旨,楚德宫内禁止任何人探视!”   我心中不耐,懒得与他们周旋,挥袖打出一道阴风,两人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楚德宫内也侍卫遍布,尤其正中的大殿外,几列侍卫持刀巡视,丝毫不敢懈怠。不了解的,还以为里面关着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一直走到廊下止了步,我们才止了步,等两列官兵交叉而过,大殿外暂空之时,趁机溜入了殿内。   殿内阴阴森森,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明明是夏日,却隐隐生寒。   我蹑手蹑脚地转悠了一圈,屋内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又蹑手蹑脚地走向寝室,到了门口,手还未挨上织的细密的纱帘,就听到小柳娇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出来。   “王爷,您真的愿意能奴家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我的手渐渐收握成拳,心中冷意更深,小宫女的身体想是受不住这鬼森森的寒气,不由得发起抖来。   苏云衣的声音传来:“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   我抖着手撩开了纱帘,正看见小柳半靠在桌子旁,柔情蜜意地望着苏云衣。   多日未注意过小柳,没想到她五官竟越发精致,脸蛋明艳动人,身姿也更显窈窕,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   就她这模样,别说是人,就连鬼怕是也难以抵挡她的艳丽。   正说笑的二人见突然有人进来,都朝我看了过来。   我压制住心中的烦乱,装模作样施礼:“给王爷请安。”   然后悄悄抬眼,见他依旧与小柳挨在一起,心中火气更大,生生忍住怒气继续道:“皇上派了我来这里伺候。”   小柳听罢就捂嘴笑了起来,那娇俏的样子还真是颠倒众生。   苏云衣朝我挥了挥手,敷衍一笑道:“这里不必伺候,你先下去吧。”   小柳倒笑的更厉害,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中忍不住冷笑,小柳倒是自来熟。   顿了顿,我在屋内扫了一眼,见桌上摆着装着莲花的瓷瓮,迅速编了一个说:“我姓白,叫白莲花。”   小熊自身后窜出,也施了个礼道:“奴才也是皇上派来伺候康王哥……各项起居的!”   小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小太监长得跟个豆芽菜似得,能伺候人吗?”   小熊连忙保证:“回这位娘娘,奴才虽长得瘦小,可身残志坚……不对,是力大如牛,娘娘千万别怀疑奴才的能力。”   我听小熊左一个娘娘右一个娘娘,心中更烦,小宫女的身板不堪承受我这般凌厉的怨气,整个身体抖得像糠筛。   我满是怨气的眼神朝他们看着,不料苏云衣正好朝我看来,目光深不可测。   我强压火气沉声道:“皇上下旨不准任何人出入楚德宫,姑娘在这里似乎不大合适。”   小柳柔声对苏云衣道:“王爷,您看……”   苏云衣声音低沉,淡淡道:“绮心,旁的事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说,我交代你的事,你抓紧去办吧。”   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看来几日间,他们二人之间已有了秘密了。   苏云衣说完话,小柳依旧磨磨蹭蹭不肯直接走,竟还笑着问:“王爷,您这么看得起奴家,奴家倒想问问你,你觉得奴家与白英爷爷比起来,谁更能替你分忧?”   我耳朵登时竖起,我倒要看看,苏云衣背着我会怎么回答。   意料之内的,他笑道:“自然是绮心。”   我一口怨气堵在心口,小宫女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小柳终于心满意足地起了身,拍了拍小熊的脑袋一步三扭的离开了。   小熊低声与我耳语:“小柳姐姐太放肆了,竟敢拿自己跟白英哥哥比,白英哥哥你先待着,小熊现在就去教训她。”   说罢,跟苏云衣道了声“奴才告退”,便跟着小柳出去了。   我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见苏云衣悠悠取了茶品了一口,上前一步冷笑道:“王爷,让我给您捏捏肩吧。”   苏云衣深深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不必了。”   见他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我心中就来气,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径直走到他背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苏云衣没有避开,只是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你倒是特别,性子都与旁的宫女不同。”   他话中讽刺的意味十足,我知他想赶我离开,手下力道不由重了几分:“奴婢力道小,王爷你可别嫌弃……”   话音一落,苏云衣忍不住笑出声,指尖一晃,险些将手中的茶水打翻。   我冷冷瞧着他问:“你笑什么。”   苏云衣回身牵着我的手,双眸中有隐隐的邪气:“你这小宫女挺有趣,不如以后跟着本王?”   虽然被他牵了小手,但我可没忘记这是个不知姓名的小宫女的手,跟我白英半分关系都没。   苏云衣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刚走了小柳,竟又要对一个宫女下手。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我气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似笑非笑说:“奴婢跟那些人不同,我只是俗人一个,从没想过攀龙附凤。”   说罢,我转身欲走。   苏云衣却将我的手紧了紧,轻轻一拉,我便摔在了他的身上。   原来日日与他同塌而眠,竟不知他是个连宫女都想染指的风流王爷。果然跟长宁公主一个爹生的,身上流的血都是风流血。   这个小宫女大概身体素质不大好,我在他怀里挣了几挣,丝毫没有挣脱,反倒有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苏云衣凑到我耳旁,轻声道:“莲花,这里现在没人,不如我们……”   我抖得更厉害,声音愈发阴森:“不如什么?”   苏云衣又轻声开口,语气里满是引诱:“不如我们到床上互相捏捏?”   我再忍无可忍,憋足了力气将他推开,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苏云衣,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他嘴角勾笑,声音似惊雷般打在我心上:“白英,你这样来见我,又是哪种人?”   我张口结舌地呆立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竟被他看了出来。   苏云衣继续道:“你带着小熊来,是为了看我,还是为了看戏?”   我顿住,料想不到他竟能这么快看出我的真身,更料想不到,他此刻竟比我还有理,我心中怒气更盛,目光冷冽。   苏云衣起身拉着我的手,眼中有让人猜不透的情绪:“白英,你一向自由惯了,不如带着你身边的人离开康王府,去寻个真正适合自己地方。”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别是一番滋味,甚至忘了生气,不解看着他问:“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赶我离开?”   苏云衣笑容淡了下来说:“你若愿这么理解也无妨。”   我心中翻腾着无尽酸楚,只觉好笑,森然道:“凭什么?沈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你来之前,我白英就住在那里,你凭什么让我走!”   苏云衣依旧笑着,笑意却淡的如一层薄雾,仿佛一阵风,便会将这副面具卷走。   他静静望着我,眼神是难得的清透:“白英,世间多的是好戏,何必非要淌我这里的浑水。”   他说的意思,我根本就不懂,我更加不懂的是,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气得发抖,面容冰冷,忍不住逼近他,将他抵在桌子旁:“别给我说些乱七八糟的,我白英的耐心并不多,你昨天还亲过我,凭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小宫女身形单薄,这般举动似乎并没有起到震慑作用。   苏云衣没应声,清冷的表情似乎有丝松动,却很快重新转冷,拉开我的手往旁边狠狠一推。   我稳了稳脚步,怒目望他,小宫女声音因气愤有些颤抖:“你告诉我,你让我走,是不是因为小柳!”   苏云衣皱了皱眉,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心里更气,再次逼近他,阴测测道:“苏云衣,我跟你说过,要你的命,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苏云衣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光很理所当然:“你何必总是说些威胁的话,我说的那番话,与绮心无关。”   我冷冷看着他,周身阴气大显,似笑非笑道:“苏云衣,你不过是个修养多年的病秧子,要你死比踩死只蚂蚁都简单,你凭什么认为我只是在威胁你?”   苏云衣又叹了叹,冷冷看着我道:“白英,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不声不响跑去郑府,可有考虑过别人的心情……”   “够了!”我冷冷截断他的话:“我此次去郑府,难道妨碍了你不成?”   我辛辛苦苦为他寻药,到头来却只是换来他一顿数落,我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可笑的厉害。   小宫女浑身又开始颤抖,在这副没出息的躯壳里,简直败坏我白英的形象,我趁着她没做出更丢人的反应时,连忙从她身体钻了出来。   小宫女的身体被我附身久了,禁不住虚弱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看着苏云衣表情依旧淡淡,狠狠挥袖招来阴风将大殿里里外外修理了个遍,他面前的桌子被阴风扫到,像片树叶般高高飞起,然后重重在他面前摔了个粉碎。   小熊附身的李荷花想必是感受到了殿内的阴风,迈着小碎步急急跑来问:“白英哥哥,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阴风不仅招来了小熊,连巡视的侍卫也都一并招了来,黑压压一群人迈进殿内问:“怎么会有怪风?王爷您可好?”   苏云衣淡淡道了声“无妨”,轻轻摸着腰间垂着的香包,看了看地上的小宫女说:“把她带下去吧。”   侍卫们几番对视,都一脸疑惑的样子,静了半天,大概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声拖了小宫女下去了。   小熊进了屋便眼巴巴看着我,见我沉着脸不做声,满脸着急,跺脚气闷了半天,挺直胸板走到苏云衣面前,凶狠道:“康王,是不是你惹了白英哥哥!我告诉你……”   苏云衣眉头皱起,朝我扫了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冷道:“我与他的事,你这个小野鬼最好别插手。”   “小野鬼”三字一出,小熊已气红了脸,提着袖子上前一步道:“别以为白英哥哥对你好,你便能随便侮辱我,你以为你是谁,白英哥哥已决定等你死后将你赏了我,你如今再得意,以后也要听我这个小野鬼的……”   此话一出,苏云衣顿时怔住,静静朝我看了半晌。   我没料到小熊会这样说,更是完全愣住,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见他目光一寒,冷冷冲门外喊:“来人。”   几个侍卫竖着耳朵候在门外,听到喊声,连忙进屋:“王爷有何吩咐?”   苏云衣目光扫过面前的小熊,语气森然道:“这个小太监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拉下去,乱棍打死。”   小熊惊呆了,竟忘了从小太监身体里出来,一路被连拖带扯地押了出去。   我也呆住了,这么久的相处,我知道苏云衣这人虽然心思很难捉摸,却从不轻易下如此狠手,今日他这般动气,竟叫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皱了皱眉,静静道:“苏云衣,小熊只是随口胡说,你何至于下如此狠手。”   苏云衣眼神魅惑,却渗出寒意:“不管是不是随口胡说,我此刻不高兴,就是想让她就此住嘴。”   我听了好笑:“你让小熊住嘴也便罢了,你不是不知道,那小太监是无辜的,你此番做法,害的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苏云衣嘴角勾起,淡淡道:“那又如何?”   我怔住,表情慢慢转冷。   即便没有得罪他,即便错的并不是别人,苏云衣也完全不管不顾吗?   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曾考虑过旁人的想法,完全不曾在意过其他人的心情,对所有人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在别人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他就已经厌了。   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发现他是一个冷血的人。   苏云衣眼神冰冷的看着我,继续道:“别露出那么一副表情,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我,但白英,你跟我我何尝不是同类人,你有何资格指责我?”   他的表情似嘲讽,似不屑,似同情,让人看了心头火起。   我忍不住笑出声:“苏云衣,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为了让我离开,你至于做到这般地步吗?”   苏云衣眸光微暗,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继续冷笑道:“我白英还从未见过敢命令我的人,你让我离开我便离开,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   苏云衣嘴角又勾起笑,却再没了往日的魅惑,望之只觉得让人遍体生寒。   他重又把玩起香包,再不看我一眼。   过了没多久,小熊哭叫着跑进门来,见了我,一把拽住我的衣袖不停流泪。   我伸手揽住她,轻轻拍了拍她抖个不停的后背,看向苏云衣冷声道:“苏云衣,你别忘了,你的这条命是我给的,若我不开心,随时都能拿走,待你死后,不管跟着小熊或小柳,可都由不得你。”   苏云衣面容无波无澜,只淡淡对我道:“白英,你有时间跑进宫,为什么没时间先去旁人那里了解一下我的为人?现在在我面前指责恐吓,又有什么意思。”   我有些恍惚,看着他熟悉的双眼,只觉得越来越陌生。   我白英一直都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认为自己想要的,要么得到,要么摧毁,而自己,绝不可能有被人掌控的那一天。   但从什么时候起,我竟发现一切仿佛全部失了控,就因为认识了他,我的所作所为,都仿佛成了笑话。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拉着小熊的胳膊,带她离开了楚德宫。   沿来路回去,我们走的极慢,小熊依旧在身边哭个不停,偶尔有路过的小鬼看到,都连忙避开不敢沾惹。   我看着路边战战兢兢躲来躲去的小鬼们,心里有些好笑,其实苏云衣说的并没有错,我与他何尝不是同类人,在我身边,想接近的小鬼是不少,但更多的是想尽方法躲开,生怕惹怒我的。   这么些年,敢与我说上几句的不过就是小花他们,所以当年我对小若的离开才会那么耿耿于怀,因为缺少,才更怕失去。   因为缺少,才会因一点点亲近就乱了方寸,付出感情。   我白英自诩聪明,却仍不过是上天鼓掌中的玩物罢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走了半天,小熊终于忍了泪,拉了拉我的衣袖道:“白英哥哥,刚小熊去教训了小柳姐姐,小柳姐姐说那句话只是玩笑,她从不敢不敬白英哥哥的。”   我看着沿路开得极盛的月季,皱眉沉思,小柳处事为人实在是太过虚伪了,该说的已说,该做的也做了,表面一遭背地一遭,被教训便服软认错,若这么轻易纵了她,岂知她下回还会不会如此。   走着走着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沉思道:“小柳已死,而且不过新鬼,并不会什么障眼法,为什么外貌却还会越来越美艳……”   小熊听了也终于觉出不对,表情严肃了起来,接口道:“据小熊所知,小柳姐姐晚上很爱出门,每次一走都是大半夜,天色将明时才回沈府。”   说完,她想了想,试探道:“白英哥哥,你说小柳姐姐会不会在府外有了相好的了……”   就算有了相好的,也不会对她的容貌有什么影响,唯一能让她改变的,怕是……   我眯眼沉思,若小柳真的做了这种事,别说是鬼差,就连我也不会轻饶她。   不知不觉,已到了沈府门外,门口依旧守了两列士兵,进了府,入眼处一片狼藉,那阵仗仿佛遭了贼,再不复昔日的整洁。   小花迎上前来,作揖道:“白英爷爷,他们没找到您,这会儿又回皇宫回话了,长宁公主派来的两位道长被暂留府内,其他一并被关在后院中。”   我点了点头问,想了想说:“去找小鬼打听一下,小柳平日常出入的地方,不必惊扰她。”   小花一头雾水地答应离开了。   我丢下小熊独自回了宣玉园,宣玉园内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连门口摆放着的花盆,都被翻了土整个扣在了地上,真不知他们入府是为了寻我,还是为了寻旁的。   踏入听雨轩的门槛,便见屋内被搜刮得面目全非,书画、瓶罐、古玩、桌椅东倒西歪地散了一地,用来做隔断的纱帐也被扯断,胡乱丢在地上。   我避开地上的杂物,缓缓往书架旁走,书架被推倒在书桌上,掉了满桌满地的书画,想到那副画像,我心中似甜似酸,伸手在书画中翻找。   翻了没几下,便找到那副熟悉的画卷,我将画布展开,那个摇着折扇的男子跃然纸上,依旧笑盈盈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即便他对我态度变化不定,可当初他画这幅画时,每一笔也是用心画就的吧,世事无常,人心更是易变,我本不该拿圣人的标准来强求他,况且,他还是个时刻准备反击的落魄王爷。   想到这里,我心中升起脉脉温情,不管他此刻多冷漠,他何曾没有温暖过我的心。   我在屋中坐了良久,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直到一个身影进了屋,我才回过了神。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问:“据说连长宁公主都被关了起来,你是她派来的,此事没牵连到你吧?”   小清微笑摇了摇头,在我身旁的凳子坐下,温声道:“早上听到要搜府后,我便担心,只有亲眼看你安好,我才安心。”   小清的想法总是让我无语,我是一个鬼,能有什么不安好的。   于是冲他敷衍笑了一下:“世间的纷杂琐碎之事,本来就与我无关。”   小清微笑朝我怀中的画卷看了一眼,继续说:“长宁公主宠幸男宠,冷落驸马,皇上本就颇有怨言,但这次,长宁公主竟为了个男宠勾结康王,这可是结党营私之罪,皇上必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我听了眉头皱起:“长宁公主跟苏云衣结党营私?这皇帝脑袋有问题吗?”   小清笑了笑说:“皇上既然是皇上,他的想法自然与旁人不同,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男宠可是甘心做康王拉拢长宁公主的棋子的?”   棋子?他把我白英当什么了?   我冷哼一声,皱眉道:“小清,你想必是不了解我白英,更不了解苏云衣,我白英在世间游荡这么久,何时被人利用过?更别说做别人手上的一步棋,况且,苏云衣并无拉拢长宁公主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皆出自本心,与旁人无关。”   小清怔怔的问:“真的吗?”   我笑着反问:“你不信?”   小清摇了摇头,笑的飘忽:“或许是吧,哪怕是真的……想必你也是心甘情愿……”   说着,他眼睛又飘向我膝盖上的画卷,微笑道:“此画,能让我看一眼吗?”   我下意识去按住画轴,又觉得此行为太过小气,于是只好将画递给他道:“不过寻常的人像,并不是什么名画。”   小清接过画轴,轻轻打开,看到画中人后,目光复杂,轻声念:“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我听了,对苏云衣的气也减了不少,忍不住勾起唇角,好奇问:“小清,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小清目光更加复杂,不答反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我目光落在画轴上,想到苏云衣温情脉脉的样子,气更是消了大半,笑意更深,手指轻敲下巴:“这还用问吗?”   小清将画慢慢卷好,递给我犹豫道:“可据我所知,康王他……从不画人像。”   我惊得张大了嘴,他从不画人像,那这幅画……   我盯着手中的画轴,心里的吃惊被喜悦填满,难道,苏云衣竟为了我破了例?   他方才那般对我说话,还冷冰冰地想赶走我,我以为他厌了我,可私下,却这般用心过,难道他对我说那些话,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小清在身旁叹气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你总愿意信任他。”   他的语气实在让我听了烦闷,只好沉默不语。   小清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迷惑,半晌犹豫道:“不知是不是你我中间多年未见,我总觉得你与以前不一样了。”   我淡淡看他问:“哪里不一样。”   小清浅浅一笑:“从前的你,从不会管旁人的死活,而如今,好像事事都要挂心,其实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眉头皱起,听他的意思,好像我很希望他喜欢似得。   我道:“世事万变,人的看法自然也不能墨守成规。”   正说着话,小花从门外闪身进来,恭敬道:“白英爷爷,小的已去向外边的小鬼们打听了,小柳今晚说是会去郑府。”   我眼睛一跳:“她去郑府做什么?”   小花诺诺道:“小的不知。”   我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难道此事是苏云衣授意的,她此次的目标是长宁公主?   看来,这次是有必要再去郑府走一趟了。   过了三更,我独自飘荡到了郑府,在长宁公主住着的院中找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顺便还隐去了周身的阴气。   长宁公主院中静悄悄的,只听到枝叶随风舞动的沙沙声,头顶的月亮似圆未圆,清冷的给院子撒了层朦朦胧胧的光,今夏很短,还未觉得热,夏日便又要过完,我靠着身后的树坐下,有些心神不宁。   夜很凉,正如我此刻的心境,想到小柳近日来日日缠着苏云衣,我冰冷的心尖就仿佛冒出了幽幽鬼火。   我在凉风中坐了很久,久到腿脚都开始发麻,也未见小柳的身影。   莫非她换了目标不成?   我心里烦闷,站起身,打算出去看看,却被站在假山后愣愣看着我的人惊住。   “小尘?”我惊讶问,接着心头一震,更是大惊:“怎么会……是长宁公主做的吗?”   小尘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突然笑的如释重负:“原来,你真的没有骗我。”   我朝他身后看了看,又张望了下四周,疑惑道:“怎么鬼差今天来得这样迟……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小尘点点头问:“我是不是就要去投胎了?”   我叹了口气,他这样平和,想必死时也无太大痛苦,他此生受的苦不少,说不定下一世可以投胎到好一点的人家,与他曾经的恋人再续前缘也说不准。   我安慰道:“你别急,世间每日死伤的人不少,鬼差大概是迟了些,你安心等着,他们说不定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正好见一个鬼差疲惫的拿着铁镣出现。   我对小尘道:“你看,这不是来了吗?你快些走吧。”   小尘还未接话,鬼差便走到了近前。   鬼差见了我,面色一喜,将铁镣随手一丢,拉了我便走:“白英爷爷,您在咱们就安心了,快随我走吧。”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小尘,皱眉问:“你拉了我做什么?你该带走的人还在那儿站着呢!”   鬼差道:“他的事等会儿再说,您若是不跟我去看看,那女鬼怕是连我们几个也想吃了。”   我心中一震,大步随他离开。   郑府占地很广,我随着鬼差绕来绕去,不知不觉走了小半时辰,才终于看到一处建筑。   建筑高高的围墙上嵌着尖利的石牙,坚固厚重的铁门被手臂粗的铁镣锁死,门外还守着六个身着重甲的侍卫。   郑尚书果真是财大气粗,府内竟建了处这么有模有样的监牢。   穿过铁门,我跟着鬼差进了牢房大门,顺着楼梯向下,一路沿着过道往里走。   鬼差这才有机会跟我解释:“白英爷爷,那个女鬼作恶已久,此次不知怎么看上了牢房中的一个姑娘,因为这牢房被符咒镇着,她也一直得不了手,我瞧着她如今像是有人帮她护了魂儿,胆子大了不少,今日竟一路闯了进来。”   我眉头越皱越深,冷冷问:“你是说,有人护着她继续食鬼?”   鬼差点了点头道:“这牢中每日都会有死伤,我们几个今日一路过来,不曾想正好遇到了那恶鬼……”   鬼差看了我好几眼,叹气道:“据说那女鬼是白英爷爷身边的人,咱们也非常为难,她食鬼那么久,咱们也不敢轻易跟她动手,本想着睁只眼闭只眼算了,没曾想竟正好遇到了你。”   打着我白英的名声去做这种事,小柳还真有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黑色笔袋,季末未央,默浅夜三位小仙女灌的营养液~作者君刚刚发现,木马木马~3~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顺着过道走到头,又拐了两道弯,终于看到最深处的牢房口站着的几个鬼差。   鬼差们个个神情凝重,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镣,对着牢房的方向说着什么。   我们渐渐走近,就听到一个鬼差威严道:“你若是肯回头是岸,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轮回为人,若不然,你该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接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冷笑着从牢房中传来:“轮回为人,若是从前你们这样说,或许我会考虑,可现在我过得逍遥自在,何必要去受轮回之苦!”   鬼差怒道:“你这般不听劝,就不怕连鬼都做不了吗?”   牢内冷笑的声音含了几分不屑:“此番话,你还是去吓吓旁的小鬼吧!”   我慢慢走近,扬声道:“小柳,如今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魄力?”   我走到监牢门口站定,摸出扇子扇了扇,似笑非笑盯着牢内面色惨白的小柳。   不过大半日未见,她容貌竟又艳丽了不少,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剪水双瞳中盛着满满风情,在阴暗的地牢中,竟仿佛能发光般。   而此刻的风情之下,却难掩惊惧。   我忍不住冷笑,做出这等事,如今还知道害怕?   我朝她身后的地上扫了一眼,凌乱的稻草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情形,怕是身亡多时了。   看来她确实有眼光,懂得去寻些美人的魂魄吃,这样才能将她的容貌将养的越发明艳。   我摇着扇子恻恻问:“小书的魂魄呢?”   小柳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呐呐道“绮心……绮心不知……”   我“唰”地将扇子合上,一道阴风打过去,直劈得小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小柳满脸惶恐,艰难地跪好,忍泪道:“白英爷爷饶命,绮心自知大错,不配在您面前出现,请白英爷爷息怒,绮心……绮心自会承担自己的过错……”   我握着扇子冷冷问:“你打算如何承担?”   小柳双手捂住胸口,小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的众鬼差,哭道:“绮心愿听从鬼差大人们的安排,轮回为人,再不做恶。”   我好笑的看着她,拿扇子轻叩手心,淡淡道:“你想的倒是不错,可知我肯不肯放你入轮回呢?”   小柳脸色更白,额头抵地颤声道:“请白英爷爷息怒。”   身后的鬼差们终于如释重负,对我笑道:“如今她肯认错,咱们便放心了,等会儿我便带她走,一刻也不耽误,立马让她转世。”   我冲他们摆了摆手,淡淡道:“这般作恶的鬼,怕是入了轮回也是祸端,留她在世间终究是桩隐患。”   小柳伏地听着,震惊抬头,肩膀剧烈颤抖了起来。   我淡淡瞧着她道:“小柳,如今见你肯老实承担自己的错,我很欣慰,今日我便给你个痛快,在世间游荡终究吃苦,不若什么都别想,安安生生去吧。”   小柳面色由白转青,嘴唇抖个不停,眼神朝四周乱飘,突然间,她猛的起身朝牢外冲去。   鬼差们不及反应,顿时惊作一团,纷纷去追。   出了监牢,天色已微微见明,我慢慢走着,正好撞见静静站在小路旁的小尘。   小尘见了我,忙走上前道:“白英公子,鬼差们怎么似乎都很忙的样子,我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来接我走,现下天色将亮,我……”   我摆了摆手打断他,帮他笼了层阴气,淡淡道:“你寻个僻静的地方待着,等他们忙完了,会过来找你。”   正准备走,却又被他捉住了胳膊:“白英公子,我能否请求你一件事?”   他的死,追溯起来跟我也有些关系,我心中对他到底有些亏欠,于是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尘怔怔出了会儿神,犹豫道:“我……我不想去投胎……”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看向他道:“你说什么?”   小尘顿了顿,看着我认真道:“我不想去投胎,我想像你一样,做一缕游魂。”   我有些头大地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小尘,莫非你认为做鬼比做人更逍遥自在?你此时一时兴起,若你来日再想入轮回中,怕是再无机会,你这样岂不是自讨苦吃。”   小尘淡淡笑着说:“我方才已经想清楚了,入了轮回,我便不再是我,那即便有来生又如何,那人也与我无关了。倒不如做一个游魂,带着自己的记忆,甜也好苦也好,都是自己的。”   我看向他,不知不觉已失了神,他与小清,真的完全不同。   小清即便轮回了十数次,依旧纠结于当初与我的那段风月,哪怕他根本不再是小若,哪怕他对那些往事一无所知,他依旧固执的认为他就是小若,小若的往事,就该由他承担。   为着这份固执,折磨自己又折磨旁人,一千年前的陈年旧事,时不时翻出来提提,让人闹心。   我冲小尘发自内心一笑,柔声道:“可是你喜欢的人已经转世,你若不入轮回,怕是不能与他再续前缘。”   小尘笑的极灿烂:“你也说了他已经转世,那他便不再是他,原本的他,已不在这世间,若我也不在了,那便连我们之间的回忆也保不住了。”   我被他的一番话深深触动,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说罢我径直去了冰池,在冰池旁将池底的千年鬼招了出来,对他交代一番,这才安心朝皇宫方向走去。   小柳从前一直在风月楼,后来跟了我,也不过住在沈府,能为她做法护魂的,除了苏云衣,我再想不到任何人。   我直接去了楚德宫,楚德宫内守卫依旧森严,飘到大殿旁正看到鬼差们守在门口,丝毫不敢大意,却也没人敢进入大殿。   我走近犹豫问:“小柳在里面?”   鬼差纷纷点了点头,继续满脸戒备地盯着大门。   我愣了愣,提起精神穿门而入,直接来到内室门口,内室中,小柳正跪在苏云衣面前哀哀哭着,边哭边道:“王爷,您一定要救救奴家,奴家什么都听您的,我不想魂飞魄散。”   我在门外顿了顿,吸了口气掀帘慢慢走进去,冷冷道:“你如此作恶多端,还来这里求什么救命!今日不管是谁,都帮不了你,你若听话,我便给你个痛快,若不肯听,别怪我白英心狠手辣。”   小柳闻言整个身子瘫软下来,软趴趴伏在苏云衣的脚旁。   苏云衣淡淡看着我,眼睛没有一丝温度,伸手扶起地上的小柳,让她在桌旁坐好,才静静对我道:“白英,我们谈谈。”   看着他冷淡的双眼,我的心仿佛被吞噬在无边空洞的黑海中,茫茫然找不到方向,海浪翻滚中连温度也失去了。   见我不语,苏云衣上前拉着我的胳膊,一路把我拉到了外殿。   到了外殿,他的手并没有放开,身体与我贴的极近,静静问:“你真的打算处置绮心?”   他比我略高些,贴的近了,我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我挣了挣胳膊,与他稍微拉开些距离,冷冷道:“小柳作恶太多,若我不处置他,怕是没法子跟众鬼差交代。”   他又问:“若我不同意呢?”   我看着他的脸,仿佛听到了笑话:“你不同意有什么用?小柳我是断不会留的。”   苏云衣静静望着我,轻声道:“白日的事,你别生气了。”   我没料到他会跟我道歉,心里一暖,不由软了声音道:“你需要有鬼帮你,可以告诉我,小花小鲁他们个个都比小柳强,你何必要让此等恶鬼在你身边呢?”   苏云衣声音也柔了下来,静静看着我道:“白英,我答应你,事成之后,必将绮心交由你处置,只是现在不行。”   见他如此维护小柳,我心里不由来气,说话的口气也生硬了起来:“不行!今日不论如何小柳都不能留存世间,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阻止我?”   苏云衣面色也沉了下来,似笑非笑道:“今日你若动绮心一根头发,来日我一定让你后悔。”   我震惊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为了小柳,他竟能这么决绝,难道这些时日与我日日相对,都不如与小柳的片刻共处吗?   我心头转凉,气急推开他闪进内室,扬手一个阴风打在了小柳的胸口。   小柳整个被掀翻在地,见我又抬手,忙起身去躲,我却不给她机会,利落地又打出了一道掌风。   小柳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嘴里不停叫着:“白英爷爷饶命,求白英爷爷放了我吧……”   我冷笑看她:“若我想让谁死,无论他的靠山是谁,都一样得死。”   午后,我顶着热烈的阳光回了沈府。   夏日见尾,日夜间温差很大,吹了一夜凉风,此刻又被太阳一烤,我只觉得浑身乏力,很想什么都不去想,好好睡上一觉。   小花候在门外,笑眯眯拱手道:“白英爷爷,小的已接了小楚来了沈府,这会儿他正在宣玉园厢房内等着见您。”   我点了点头,放眼四看了一番,淡淡问:“侍卫都撤了吗?”   小花又拱了拱手说:“这些侍卫们审问了一日,什么都没审出来,只抓了康王府总管和几个贴身的侍从走了。”   我点了点头,皇帝此番动作,目标本不在我,既然寻到了理由,也没必要在这儿浪费精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枯枝惊雀小宝贝投雷,谢谢所有看文的小仙女~521么么扎,另外,在这特别的日子作者写了个甜甜的小短篇,喜欢可以到作者专栏查看《别动我的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小花犹豫了下又道:“小的听说小柳犯了浑,做了些错事,白英爷爷您……”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忍着心里的不快淡淡道:“你去告诉众小鬼,小柳从此与我们再无关系,若是让我发现她再打着我白英的名头作恶,不管是谁替她说话,我都不会再饶她!”   小花听了连连感叹:“白英爷爷对她真是用尽了心思,她做出这般踩界的事,若换成旁人,肯定早就被打到魂飞魄散,但愿小柳能感念到您这份心意。”   我沉默地朝宣玉园走去。   这次,我还是放了她一马,哪怕她触及了我心中的底线,哪怕她让我违背自己的原则,可只要想到苏云衣的那句话,我内心便会不安。   小柳何德何能,竟能得他这般维护。   我心中沉甸甸的,叹气进了宣玉园,转悠了两圈,在东厢找到了闭目养神的小尘。   小尘见了我,笑容温润:“白英公子,你回来了。”   我应了一声道:“我已让小花跟鬼差交代过了,从此你便只能在世间做缕孤魂,你若想反悔,现在还有机会。”   小尘微微摇了摇头,笑道:“飞尘无悔。”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眉目间皆是淡然。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没话找话道:“对了,你是怎么死的,还记得吗?”   小尘垂了垂眸,眼神飘向一边,轻轻道:“入城前我们一行人遭到黑衣人劫车,众人都无碍,只是他们离去前趁人不备给我喂了一粒药丸,其实,入郑府前我便死了……”   我一惊,若是这么说,杀害小尘的应该不是长宁公主了。   我沉吟着点了点头,迟疑问:“你怀疑会是谁杀害的你?”   小尘轻描淡写一笑:“大概不是我的什么仇人,我在长宁公主身边多年,哪里还有时间与人结仇,我想,杀我的人,大概是长宁公主有关系。”   我见他满脸平静,半分没有想要报仇的样子,于是也不便再提,被人害死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一连过了数日,苏云衣都没有再回来,连长宁公主都没有被解禁的迹象。   小熊支着下巴坐在我身旁道:“白英哥哥,你上次让我帮你看着小清,小熊发现他好似疯魔了般,整天找些小鬼们打听您的事……”   我眉头皱起,这个小清,对人对事也实在是太痴缠了。   小熊往我身边凑了凑,又换了神秘的语气道:“白英哥哥,小熊听说如今鬼差哥哥们十分提防小柳姐姐,小柳姐姐不敢回沈府,现在一直留在皇宫中呢。”   我如常摇着扇子,依旧不发一言。   她偏着头想了想又道:“应该说小柳姐姐痴情,肯为康王留住宫内,若是康王不再回来,小柳姐姐怕也一辈子不会回沈府了。”   提到“康王”二字时,小熊眼中恨意满满,想必还在为苏云衣惩治她的事闹心。   我皱眉看向她,不耐问:“小花没跟你八卦吗?小柳再不会回来了。”   小熊惊得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沉默间,小鲁从门外走来,拱手对我道:“白英爷爷,下午时宫内下了旨,长宁公主被解了禁足,康王也回府了。”   我一怔,将扇子慢慢收了,挥挥手对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正好找苏云衣有些事。”   小鲁躬身行礼,带着一脸愤恨的小熊离开了。   我在屋内踱来踱去,走了半天,忍不住又走到园中,继续晃悠来晃悠去。   天色慢慢变暗,碧空高远,月明星稀,本是好夜色,却被槐树枝叶苍翠地挡住了大半夜空,园中只显得黑暗。   小尘想是闷得久了,也趁着天黑,出来散步。   见我走来走去,他忍不住笑道:“白英公子,这么好的雅兴,不如让我一同陪你走走。”   我刚想回答,正好见苏云衣走进月亮门。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侍从,有的打着灯笼替他照明,有的捧了崭新的衣物,还有的拿了夜宵,随着他一同进了园内。   苏云衣见了我,淡淡将目光转开,对身后的侍从道:“将东西放进去,你们先退下,本王要在这里坐会儿。”   侍从们恭敬领命,一言不发地进了屋,不多会儿,又安静从屋内走出,再朝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我冷冷看着他,不屑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了小尘身上。   小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迟疑道:“白英公子……他……他不会是能看到我们吧……”   我点了点头说:“无妨,虽能看到,但互不打扰便好。”   苏云衣在石桌旁坐下,看向我问:“他是谁?”   我心中有不知名的情绪,似吃了颗不熟的杏子一样,有苦有酸,百般滋味。强行挤出一抹明媚的笑对他道:“他是小尘,我在长宁公主府上多日未归,就是为了他。”   苏云衣听了勾唇笑了笑,一言不发,眸中黑亮的光闪过,更是添了几分邪气。   小尘又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轻声说:“白英公子,你们有话先聊,我到外面走走……”   说完,仿佛担心吵到我们似得,脚步极轻地离开了。   院中只剩下我们二人,苏云衣这才含笑道:“多谢了。”   我知他说的什么,心中更是不快,冷冷道:“不必谢,我只是怕脏了自己的手,你若喜欢她便留着吧。”   苏云衣静静看着我,眼中的丝丝邪气仿佛能蛊惑人心,他慢慢起身走近,在我身前停下,笑的暧昧:“多谢你为了我,做了违心的事。”   我在心中冷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这声谢也是为了小柳,我白英根本不稀罕他为此事道谢。   我不屑转身欲走,却被他伸臂挡住,只得又顿下了脚步,漠然看着他。   苏云衣摸了摸我的脑袋,轻笑道:“生气了?”   我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冷冷道:“你别碰我。”   苏云衣淡淡看着我,嘴角的笑未收回,却多了些意味不明,我极讨厌他这副表情,让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只得拼命去猜。   我根本没心情去猜他的心思,忍着气重新迈步,他却突然伸手将我抱在怀中,一手按住我的脑袋,低头亲上了我的唇。   我、我……这……这……   他的动作很轻柔,轻柔地整个身体就像被卷入温泉水中,浮浮沉沉,沉沉浮浮,连思绪都被打乱,只余下唇上软软的触觉。   我悄悄睁眼看他,见他双眼轻闭,长睫垂下,树影摇曳间,他精致的五官仿佛化身为张牙舞爪的异兽,将我的神智一点点啃咬干净。   我在心里叹气,我白英,今后怕是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良久,他放开我,笑的悠闲,轻描淡写的问:“不生气了吧?”   我摸着嘴唇沉默不语,被他一路拉回了屋内。   苏云衣将门关好,拉着我在桌前坐下,灼灼望着我说:“我多日未回府,妍儿一切可好?”   小棋被曹总管安排在府外一个农家院落里亲自照顾,又有小花派去的小鬼们盯着,一向安好,现在皇帝下令将曹总管抓了去,只怕他会在严刑逼供下会把苏云衣的底都翻了出来。   他亲我,就是为了问小棋的事吗?   我心里一沉,硬声道:“我认为,你还是让小棋远远离开京城的好,皇帝有心针对你,你对小棋关注越多,她就越危险。”   苏云衣倒了杯酒,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明日我便派人过去。”   见他能将我的话听进去,我心里舒服了些。   苏云衣目光沉静,仰头喝下一杯酒,看着我勾唇笑道:“我还未问你,方才院中的男鬼,是长宁公主身边那个得脸的男宠?”   我点了点头说:“我本想助他自由,没曾想倒连累他丢了性命。”   苏云衣摸着杯沿似笑非笑道:“你那几日在长宁公主府上迟迟未归,就是为了他?”   他的表情让我冒出无名火,强压着怒气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接着擦了擦嘴角道:“别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我且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帮小柳做法护魂?”   苏云衣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头也不抬淡淡问:“不可以吗?”   我顿了顿,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护着她作恶,到头来只是害了她,你若真舍不得她,怎么会不考虑她的处境,让她做出这等天理难容的事!”   其实,说这句话我是有私心的,小柳长年待在风月楼中,迎来送往间早已满身风尘,虽然姿容出众,可苏云衣好歹也是康王,什么样子的女子该是见个遍了,何必这么执着于一个青楼女子?   苏云衣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听他这么说,我置气地往桌上一倚,懒得再说话。   苏云衣看了看我,突然问:“你是不是困了,若是困了,我们便早些休息吧。”   我讶异起身看他,上回他还说了让我不要再跟着他,这次又要拉着我一同睡觉,这人真是可以去唱京剧了,变脸速度堪比翻书!   我冷哼一声,一拍桌道:“走吧。”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躺在床上,苏云衣好似有心事般,半天没有出声,我看着帐顶发呆,不知怎么,就想到那日长宁公主来找我,被我套话龙髓香时,小花说的那番话。   小花说:“您与康王相识并不久,小的觉得,您还是不要与他过往亲密的好,小的这段时日在府内,虽不是耳聪目明,倒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小的……小的怕有朝一日您被康王利用了……”   小花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却生着一颗八卦的心,他的话,我很少能真的听进去,可这句话,却诡异的在此刻浮现在脑海中。   我觉得好像哪里被我忽略了,可怎么努力去想,还是一点头绪都没。   我翻身看向他,见他双眼已经合上,不知是睡了,还是装睡。   我轻轻说:“苏云衣,在你心里,觉得我这人如何?”   他双眼闭着,一动不动。   我继续说:“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觉?你知道我白英一向讨厌被人当做棋子,你是不会利用我的吧?”   他没有回答,应该真的睡着了。   我发了会儿呆,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太多了,于是翻身背朝着他,闭上眼打算睡,突然一个胳膊横过来,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动了动,回头看他,发现他已睁开了双眼。   苏云衣深深看着我道:“你虽然看上去总是毛毛躁躁,火气很盛,但其实是个极简单的人,旁人对你好些,你便灿烂如阳,对你冷落些,你便冰冷如霜,有时候我觉得你做出那般张牙舞爪的样子,也挺有趣。”   什么灿烂如阳,什么冰冷如霜?我白英难道是这种阴晴不定的人吗?还不是因为那人是他。   若换成旁人,我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我心里越发不解,忍不住想到了那幅画像,于是问:“我听说,你从前从不画人像,可是真的?”   苏云衣眸光微闪,很快淡然道:“对,除非是特别的人。”   我摸了摸鼻子,继续问:“那我在你心里特别吗?”   苏云衣眼中似有无数含义,我却只读懂了千万种含义中的那分淡淡的温情,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道:“你在我心中自然是特别的。”   我心里乐开了花,支起身半伏在他身上道:“记住你的话,你若再敢说让我离开之类的话,我就要了你的命。”   说罢,我便忍不住伸手抱着他,低头亲上了他的嘴。   虽然都是亲,可主动亲和被他亲,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我整个人仿佛雀跃地跳在半空,与风舞动在一起。风极轻,我的身子在半空中悠然荡着,很飘忽,也很实在,我越吻越深,整个身子几乎全部贴在了他身上。   呼吸交织间,我头脑发热,喉咙发干,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线条柔和的下巴,然后是脖子,最后顺着胸膛一路溜进了衣服内。   苏云衣捉住我的手,呼吸有些紊乱,灼灼望着我唤:“白英。”   我心里仿佛装了几只躁动不安的兔子,又蹦又挠,扰得我脑子乱成一团,含含糊糊对他笑:“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你再叫一次给我听听?”   等了好一会儿,苏云衣都没有开口,我忍不住又把嘴凑了上去。   我的手在他衣服里横冲直撞,乱点乱按,苏云衣刚刚解了毒,身子才恢复不久,很是清瘦,我的手指划过他的胸口,便能感觉到跳的四平八稳的心跳。   我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在他耳边呢喃:“苏云衣,我记得曾问过你一个问题,那时我其实问的很认真的,可是你却没有好好回答我。”   苏云衣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我的双眼问:“什么问题。”   我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柔声说:“你有断袖之癖吗?”   苏云衣仿佛怔了怔,慢慢将胳膊从我手臂间抽出,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眼神魅惑地盯着我,嘴角勾起道:“你说呢?”   我说?又是让我说。   我说:“不管你袖子断了还是没断,你都不准再与第二人这样,自然,我也不会,我白英一向说话算话,更何况你是我喜欢的人。”   我说完本想抱一抱他的,无奈双手被他禁锢着,只好叹气笑:“好了,你来抱抱我吧。”   苏云衣有些失神,看了我良久,狭长的凤眼中渐渐涌起妖冶的光。   他一把把我拥在怀中,以手狠狠按着我的脑袋,嘴唇摩挲着我的额头说:“白英,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我鼻子几乎被他的胸膛压扁,努力挣了挣道:“当然,以前我不愿总是说,可我现在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苏云衣轻笑出声,柔软的唇贴在我耳边蛊惑问:“那你以后可愿听我的?”   我被他抱在怀中,已完全神志不清,胡乱道:“我为你连原则都不要了,何况是听你的,你现在就算让我为你去杀了皇帝夺得皇位我都愿意。”   苏云衣的声音十分魅惑:“放心吧,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做那种事。”   我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我很冲动,可现在我才发现,冲动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好。   我喜欢他,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一时寂寞,总之缘起就是那么神奇,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却鬼使神差地继续到底。   继续的结果就是,时间越久,感情越深,想要的自然就越多。   我知道,他对我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某种目的在的,虽然我不愿承认,可我亲他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样子,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丝毫变化。   我白英在世间的年岁里,早已将世事看淡,既然他有目的,那便有吧,只要他心里再没有旁人的位置就好。   不然的话,我怕我不会放过他……   苏云衣慢慢开始将他筹谋已久的事告知我,也交代我去帮他做些偷听递信的事。   我本以为苏云衣长期受皇帝和长宁公主迫害,定然恨极了他们,他筹谋多年,不过是为了报仇,而皇帝是什么身份,若想要把与他的仇了了,只能将目光放在那高高在上的金座上。   可亲身参与了才知道,他所做之事没有半分想要图谋皇位的意思。   难道他不想一朝咸鱼翻身,将仇家手刃吗?   我拿着笔写写画画,半晌,将笔丢了,点了点纸上道:“这就是中军守卫的布局图。”   苏云衣自背后俯身看我手中的画,一手支桌一手点在我的指尖旁,淡淡道:“孙大将军一向谨慎,想必守卫也从未放松过。”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在耳旁徐徐拂过,热热痒痒的,让人有些心慌意乱,我动了动脑袋,见自己整个人被他自身后环着,又连忙停了下来。   苏云衣接着道:“虽然孙大将军为人正直,可再正直的人都有弱点。”   他姿势未变,与我靠的极近,痒痒的气息再次拂过耳畔,我的心跳便失控起来。   我连忙支着脑袋伏在桌上,不经意拉开与他的距离,随口道:“他即使再有弱点也是中军统帅,那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你挖了他御前那个没出息的将领,以为孙大将军也这么耳根子软吗?”   苏云衣笑了笑,执起我的手悠悠道:“孙大将军的弱点可不是耳根子软,据我所知,他一向好男风,白英你风华浊世,不如替我去探探孙将军的底?”   我偏头看着他,见他唇角挑起,眼放光华,似真似假的样子,心里已有些愠怒,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冷笑道:“你既提了出来,我怎能不帮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苏云衣重新抓住手捞了起来。   我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略微抬头,正撞上他脉脉含情的双眼,我心里一慌,未及反应,他已松开了我的胳膊。   他眼中光华未减,笑容却更有深意:“逗你两句你还真信了,我怎么会舍得你。”   我慢慢摸了摸下巴,笑意蔓延至嘴角:“我也是在逗你,你还不是一样信了。”   苏云衣松开我,嘴角噙笑,重新看向桌上的图形,思索道:“孙将军虽然效忠的是朝廷,可未必是如今的皇帝,他的事,可以暂缓。”   我摸出扇子扇了扇,好奇问:“这些我倒是不懂了,你整日筹谋来筹谋去,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苏云衣目光转凉,幽幽道:“若想把持朝政,不外乎五点,第一,军队,第二,言官,第三,钱财,第四,朝中皇帝的支持者,和第五,邻国的态度。”   我听了似懂非懂。   苏云衣喝了口茶继续道:“这其中钱财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若是将国中经济命脉抓在手中,那邀买人心便顺利的多。”   苏云衣将目光转向我,抓着我的手暧昧问:“然后便是邀买人心的事,还想听吗?”   虽然我在世间年数不少,可对此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没有丝毫的兴趣,倒是苏云衣让我意外。   他在朝中一向被皇帝打压惯了,早已造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皮囊,却不曾想,那副安守本分的假象下,竟有着这般惊人的手段和见识。   我摇了摇头,心中微微有些发堵,老实道:“我对此类事不感兴趣,你还是别讲了。”   苏云衣又喝了口茶,看向我的眼神有灼灼的光华:“我自然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所以从未主动与你讲过,你感兴趣的,我心中都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狂风暴雨,是不是520,521谁发的毒誓太多了?黑人问号.jpg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我听了一头雾水,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什么感兴趣,他又怎会明白?   于是我打着扇子好奇问:“那你说说,我对什么感兴趣?”   苏云衣将茶杯搁在桌上,笑容浅淡,凑近耳旁魅惑道:“对我。”   我静静望着他,有些不明白,他明知道我喜欢他,他明知道自己不会喜欢我,可为什么还要总是说些暧昧的话,丝毫不担心我会越陷越深,难道他对我利用之余,竟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吗?   我慢慢收了扇子,笑的牵强:“苏云衣,我想知道你究竟对我有几分好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的表情依旧如常,狭长的凤眼中仿佛凝了星光,随着嘴角勾起,几乎能将整个夜空照亮。   苏云衣轻轻将我揽在怀里,在我耳边呢喃,语气有几分认真:“或许多,或许少,也许有,也许无,但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嘴角溢出笑意,不愿再去深想,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满是他的味道。   好半天,我才推开他转移话题道:“听小花说,这几日长宁公主时时被传召入宫,你自己小心些。”   苏云衣认真看着我的眼睛,忽的一笑,认真道:“白英,若我死了,我的魂魄,便真的归你了。”   我心中一紧,慢慢站起身问:“你为什么说这个?”   想了想,我怀疑问:“你是想让小柳回来?”   苏云衣摇头:“与小柳并无关系。”   我更怀疑地看着他。   苏云衣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旁人想猜也很难猜透,可上一次,他也说了同样的话,作为交换便是让小柳留在他身边。   这一次,他又想做什么交换呢?   苏云衣看着我笑的魅惑:“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你改变了主意,不想要我的魂魄了?”   我连忙摇头,坚定道:“要,当然要!你活着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死了就更别想!”   苏云衣笑意更深,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道:“今日郑府内设宴,你随我一同去吧。”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才无奈一拍扇子:“皇帝他正等着抓我,若你跟我一同露面,那不等于把自己推入火坑吗?”   苏云衣又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放心吧,当日是苏玉瑶带你进宫求药,你无故失踪,怎么也会算在苏玉瑶头上,你的事只是小事,比起旁的,有更让他头疼的。”   我点了点头,又忽的吃了一惊:“求药……你……你知道了?”   他微微点头:“其实,当日绮心将药给我时,我便有些怀疑,只是未做深想,后来被皇上暂拘宫内,才将来龙去脉想清楚了些。”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那么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   我紧紧握着扇柄,声音有些干哑,迟疑问:“你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些,可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苏云衣看向我的眼神浮上难得的温情,波动间夹杂着辨不明的感情:“白英,我与你说过很多话,可也许只有当时那番话,才是真心为你好。”   到了郑府我才明白,此次宴会是郑尚书特意为自己新添的千金准备的满月礼。   郑尚书年近五十,体态微胖,头发泛白,许是养尊处优久了,脸上的皮肤有些松散。他在门前迎客,一张脸笑的如同秋日菊花,不停与客人寒暄,一边将客人往屋内引。   我与苏云衣并肩而行,到了府门前,郑尚书脸上的菊花开得更盛,几乎全部舒展开来。   他躬身拘礼道:“能得康王殿下赏脸前来,真是我郑府的荣幸,快请进来上座。”   说着亲自引了我们二人朝宴席走去。   宴席依旧设在冰池四周,尚书府内宾客盈门,热闹得几乎能赶上长宁公主大婚当日的情形,待我们在紧邻冰池的地方坐好,四周已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宾客。   我朝冰池扫了一眼,又扫了扫苏云衣,含笑道:“我怎么觉得,郑尚书对你的态度恭敬了不少,难不成是因为你曾在他府内落水,他因而不安?”   苏云衣面色波澜不惊,伸手倒了杯茶,悠悠道:“此一时彼一时,郑尚书在朝中多年,一向高明远识,自然知道按他如今的处境,该如何站队。”   朝中皇帝的支持者几乎被他瓦解干净,听他这番话落,我心中忍不住腾腾升起骄傲之意,含笑道:“想到不久前你还处境尴尬,如今能扭转乾坤,我很替你高兴。”   苏云衣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眼神不由飘向曾被我捞出水的地方。   想必那日落水的事,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午时一到很快开席,侍女们手捧托盘鱼贯而入,将酒菜布好,便沉默退下。   郑尚书小心抱着刚满月的千金,对宾客赔笑道:“各位请稍后,这会儿人还没到齐,等人齐了便开席。”   谁架子这么大,竟要让满堂宾客等候。   我对上苏云衣看过来的视线,已明白了大概,支着下巴不解问:“他一向喜欢针对你,你为何今日还要来?”   苏云衣笑意极深,望着我幽幽道:“有你在,谁敢针对我?”   我听了满意,含笑道:“放心,他敢针对你,我就要了他的命。”   等了小半个时辰,一身便装的皇帝终于姗姗来迟,众人按规矩行礼,而后便谢恩重新坐好了。   歌舞一传,这才算正式开席。   我边嗑瓜子边朝皇帝身上打量,长宁公主大婚当日,他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穿着同颜色的便装,那时的他,眉梢眼角有说不出的威严风光,而现在,却像秋风卷过枝叶般,面上只剩下焦虑和颓然的神情。   我喝了口茶,又朝他身边看去。   他身旁坐着的那个身穿紫色绫罗长袍,满头华丽珠翠的,依旧是面容端庄的小蓉。   皇帝对小蓉,还真是宠爱。   我笑着回头,打算与苏云衣八卦两句,却见他仿佛定住了般,一动不动握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失神地望着小蓉。   我心头划过一丝疑虑,却未多想,接过苏云衣手中的茶水笑道:“不过数日不见,你那皇兄竟好似老了好几岁。”   苏云衣笑意仿佛浮在嘴角,眼中寒光闪烁,伸手重新拿了个杯子洗了洗,将茶水注满。   见他一言不发,我一口气将茶水灌下,看起了歌舞。   酒宴进行了一半,突然一个小太监恭敬走来,对我客气道:“白英公子,皇上他请您前去说话。”   我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找我?”   小太监道了声“是”,更加恭敬地垂下手。   我朝苏云衣看了看,见他只是对我点了点头,只好起身随着小太监走去。   小蓉见我走近,好似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香包,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垂在腰间的香包竟是苏云衣原本的那只。   苏云衣曾将香包给我看过一眼,他告诉我,里面的香料是由数十种解药制成,可以挡些小病小毒,他常年带着,从不离身。   苏云衣如今佩戴的香包,早已换成了新的。   他更换了物件,本是件小事,可如今那旧香包出现在小蓉手里,就大有问题了。   我的心沉了下来,再看小蓉那张美丽端庄的脸,也烦躁了不少。   我来到御座前站定,冷冷看着慢慢饮酒的皇帝,一言不发。   小太监在我身旁有些着急,不停小声提醒:“公子,还不快见过皇上。”   我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皇帝缓缓抬头,皱眉看了我两眼,冷冷问:“你就是白英?”   我慢慢抽出扇子,摇了几下问:“你叫我来,就为了问这句?”   皇帝脸色一变,沉声道:“大胆!”   我依旧静静站着,目光从小蓉脸上扫过,淡淡问:“敢问皇上,你叫我来,究竟有何事?”   皇帝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声道:“朕问你,你与苏玉瑶究竟是什么关系?苏玉瑶与康王,是否私下有来往。”   我听了失笑出声,又摇了摇折扇道:“长宁公主对付苏云衣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竟会怀疑他们二人私下有来往,说话如此不过脑子,也难怪会沦落到这般处境。”   皇帝听了脸色大变,气得他手抖个不停,怒喝道:“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犯上之徒给我拿下!”   他原本与我说话声音不大,又距离宾客较远,因而无人知道方才我们二人说了些什么,此时皇帝话音一落,众人才惊觉发生了何事,对视几眼后,目光都落在了坐在一旁的苏云衣身上。   苏云衣慢慢起身,脸上露着深不可测的笑意,不屑地望了望皇帝,悠悠问:“敢问皇兄,白英他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原本侍卫已听令上前,闻得苏云衣这番询问,竟都愣在原地,忘了上前抓我。   皇帝余怒未消,恨声道:“此人口出狂言,胆大犯上,朕自然要惩治他。”   “哦?”苏云衣眸光闪亮得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魅惑笑道:“白英是同臣弟一同前来赴宴的,敢问皇兄,方才他是说了什么犯上的话?若是真的触怒了皇威,臣弟定会代皇兄狠狠惩戒他。”   众宾客不停交换着眼神,而后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起苏云衣来。   皇帝抖得更加厉害,连脸色都变为了猪肝色。   一旁的小蓉见状,忙抓住皇帝的胳膊安抚地摇了摇头,柔婉笑道:“方才都是误会,多谢康王的好意。”   苏云衣静静望着小蓉笑道:“既是误会,那臣就安心了。”   我见他们二人说话客客气气,却眼神交缠,难舍难分,心里更是发沉,也不再看苏云衣一眼,转头朝外走去。   或许是方才的火药味太浓,竟没有一人敢拦着我,我僵着一张脸离开宴席,顺着小路朝府外走去。   郑府想必是受了长宁公主的太多窝囊气,正好借着郑千金的满月礼冲冲喜,因而小路旁花树的枝条上挂满了大红的绸缎,绸缎随着徐风飘荡,像是一条条水袖舞起,为行人指路。   我走了一会儿,发现不知从哪个路口绕岔了道,来到一个陌生的院子前。正想顺来路去寻,却听到路旁的假山后传来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本无好奇之意,脚步未做停留,打算离开,却听到模糊一句:“少爷整日自言自语,不肯迈出房门一步,夫人请了道长过来驱邪也不见好,他那样子可吓人了呢……“   小郑头顶盖着无数顶绿帽子,怕早就受不住了,再加上做出了投水自尽这种不光彩的事,装疯卖傻不愿见人倒很有可能。   我脚步顿住,好奇心起,不由自主地朝院中走去,怎么说我也是他绿帽子中的其中之一,去瞧瞧他也在情理之中。   我特意敛了周身阴气,虽说世人并不大能感受到,可小郑是在病中,身体虚亏,若沾惹了怕是连命都要丢掉。   我轻飘飘来到院中,又轻飘飘走到窗前,侧耳去听,果然听到屋内的小郑不停自言自语。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若能帮我,我自会感激你,只要你能帮我,我不想在做这个驸马,你说吧,你要什么,什么?”   还未走到屋内,只觉一团白雾忽的从窗口飘出,眨眼睛便不见了踪影。   闻着熟悉的香味,我心中一沉,这小柳,还真是不受教。 第40章 第四十章   小郑依旧胡言乱语着,偶尔夹着几声傻笑,喃喃道:“你怎么又走了,你说的,我自然能做到,只要你答应我,我不做这个驸马,我就答应你……”   我听了好笑,当初他抛弃小书非要娶长宁公主时,可想过这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冷哼一声,摇着扇子离开了。   出了院子,我顺着小路往回走,郑尚书想必是为显得自己品位高雅,东边一簇竹子,西边一簇常青树,北边再一簇竹子,南边一丛兰花,把小路布置得七扭八拐,杂乱无章。   我走得实在没耐性,干脆身体一轻荡在了空中。   郑府这才显得一目了然,我找准了大门方向,随风轻轻朝那边飘过去。   才飘了不远,忽的见一片熟悉的衣角闪身进了不远处的凉亭。   我的心仿佛失去了固定,忽上忽下飘着,就是不肯落在实处。   我眯起双眼,忍了忍心中的酸涩,悄悄飘了过去,轻轻落在凉亭顶上。   揭开一片瓦,就看到凉亭下小蓉哭的极伤心,双手紧紧抱着苏云衣的腰,半张脸埋在他身上,一句话都没说。   苏云衣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拍了拍她,柔声道:“蓉儿,我答应过你会接你回家,你安心等着我,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小蓉继续哭着,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苏云衣,忽的垫脚凑向了他的嘴就要亲上去。   我手一抖,瓦片掉在檐上,顺着斜斜的房檐磕磕绊绊地滚下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苏云衣一愣,连忙推开她,又看了看屋顶,淡淡道:“蓉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些回去,再忍耐几天,等着我去接你。”   小蓉拼命地点着头,抽出帕子去擦泪水。   我重新飘在空中,茫然地出了郑府,漫无目的地向前荡着。   苏云衣对小蓉不同旁人的态度,我怎会不明白,可小蓉跟在皇帝身边,皇帝那样用心对她,我以为她总会感动,可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吗?   难道连女子,也似男子那般无情,不管旁人付出再多,也只为一人矢志不渝?   不知不觉间,我竟飘到了风月楼中,风月楼内男子们左拥右抱,女子婉转承欢,来这里的人都成双成对,共度春宵。   我曾以为这里是最凉薄的地方,有欲无情,有利无爱,可即便是再凉薄的地方,都有小书那般愿为感情付出一切的人。   我站在风月楼的后园怔了怔,看着被高大花树掩得严严实实的戴月阁有些失神,从前,我便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苏云衣。   我在世间游荡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人和鬼,可那双眼睛,却仿佛有魔力般,将我深深吸引,忍不住沉沦。   我对美色并无偏爱,苏云衣之前我也并非没有见过相貌出众的男子,可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双眼,幽暗,魅惑,了然,仿佛能洞察一切,又仿佛藏着无限杀机。   只是一时恍惚,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头脑一热便陷了进去,以至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都无怨无悔。   我抽出扇子,心中越发生寒,我白英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似乎过分可笑。   一场闹剧,也该收场了。   有新鲜的面孔从戴月阁走了出来,风情万种地送了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离开,而后扭着杨柳细腰款款地重又进了门。   她叫小诗。我听小花八卦过,自从风月楼一下失了两位花魁,原本的琴棋书画便成了如今的诗琴画意。   谁的离开,都不能改变原有的一切,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我静静离开,回到了沈府。   到了傍晚,苏云衣才迟迟回了府。   我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正与小尘说笑,见苏云衣进门,我只抬头淡淡瞟了他一眼,便让小尘先回去休息。   苏云衣来到我面前,勾唇笑道:“今日是怎么了?酒没喝完便一个人跑了。”   我抽出扇子慢慢扇了扇,淡淡道:“你知道,我是鬼,并不需要吃东西喝酒。”   苏云衣点了点头,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说:“既便这样,你也陪我一起用些晚膳吧,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我以折扇推开他的手笑道:“还是算了,我不喜欢。”   苏云衣目光微晃,静静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又笑道:“还有近日我帮你做的那些事,你还是交与旁人吧,我白英自由惯了,不喜欢替别人做事。”   苏云衣还是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伸手解下脖间的双凤玉,递给他说:“这玉我带着有些不习惯,看来此玉跟我气场不大和,还是还给你吧。”   苏云衣看了我半晌,终于开口说:“你拿着吧,我说过交由你保管的,再说了,你的玉也还在我这里。”   我将玉塞进他手心,收了笑冷冷道:“我并无替旁人保管东西的闲心,至于那个火蛇玉,既然原主的朋友在,我拿着也不合适,你自己留着吧。”   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苏云衣朝我伸出手,我却趁机隐去身形,他的手划过我的胳膊,落在了半空中。   我背对着他,淡淡道:“以后你的事,与我再无关系。”   “为什么?”他静静开口,语气疑惑而冰冷,仿佛含了一丝不可置信,声音便再没有平日掌控一切的自信。   我不愿再听到他的声音,他所说的一切,都夹杂着欺骗和利用,我白英何曾这般被人玩弄于掌心中。我烦躁地甩着胳膊快步离开了宣玉园,冷冷将他抛在了身后。   我找到小花,对他道:“这两日去寻个僻静点的地方,我们离开。”   小花正抱着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册子翻看,听我说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问:“白英爷爷,您是说,我们要搬家?”   “对。”我冷声道:“越快越好。”   小花面色变化不定,最终露出欣慰的笑,恭敬道:“白英爷爷,您终于想通了,小的差点以为再也看不到从前的白英爷爷了。”   这段时日,我真的变了很多吗?   我又怔起了神,半晌冷声冲他喝道:“大半夜的连个月光都没,你捧着本书做什么?还不快去寻住处。”   小花惶恐地躬身退下,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微微一笑。   他的动作很迅速,想是召集了不少小鬼去寻,第二日一大早,便听闻他已寻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   听小花说,那个宅院是个不算太大,但十分僻静的住所,四五年前宅子主人带着妻儿到南方经商,一直没有回来,这所宅子便空了出来。   宅子位置在城北,距离沈府很远,小花一向心思敏感,他选择那里,想必为了远远躲开苏云衣。   我们一大早便离开了沈府,我没有同苏云衣告别,或许,我是怕再次被他虚情假意的话语迷惑,也或许,我更怕他已经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一切,从此再不需要我,欢天喜地地送我离开。   在路上,小花对我道:“白英爷爷,昨晚小的去寻住处的时候撞见了小清,他见面问了两句……”   我皱眉一扇子拍在他脑门上:“你糊涂!若是让他知道我住在哪里,还能过两日清净日子吗?”   小花惶惶作揖,解释道:“白英爷爷您别生气,小的什么都没说,只说了您是给小楚寻住的地方,他也没多问。”   我这才安下心来,跟着小花的指引,一路飘至了城北的空宅中。   宅子果然如小花说的,小小一座四合院,夹在两旁的农户中间,屋前引着条缓缓东流的小河,屋后是一片阔大的农田,农田内种植着整片的玉米,枝干墨绿,果实小巧。   我摇着扇子满意点头:“这里很不错。”   小花听了乐的笑弯了眼,拱手道:“白英爷爷,乡间趣事无穷,农户又都憨厚淳朴,这里很适合长住,待到秋收时,家家户户都堆着玉米棒子,别提多有趣味了,小的想,白英爷爷一定会喜欢这儿的。”说完便拉着小熊收拾屋子去了。   我在院中水井旁的藤椅上坐下,拨了拨井旁的破水桶,半晌无言。   小尘在我身旁坐好,微微笑了笑说:“白英公子,其实这里不比沈府差的,若你想得安静,如这般的田园生活最是合适不过。”   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小尘又道:“其实若你真的想通,自然而然便会放下,若你想不通,即便嘴上说着放下,心中未必能放得下。”   我使劲摇了两下扇子,好笑道:“放不放不下,跟是不是想通并没有关系,有些事没必要想通,该放下的时候,还是要放下。”   小尘垂眸不语,半晌道:“白英公子,恕在下唐突,我想问一下,你究竟喜欢怎样的人?”   我喜欢怎样的人?   我闭上双眼,枕在手臂上,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自然喜欢喜欢我的人,你知道的,我在世间久了,所见便也多了,这世上的小鬼无不对我惧怕防备,论起真心对我的,一只手都可数的过来。”   小尘笑问:“就这么简单?”   我顿住,脑中划过一袭白色的身影,微微睁眼道:“或许你觉得很简单,但事实上对我来说,真的很难。”   小尘笑的如春风拂面:“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让白英公子喜欢呢?” 第41章 番外   花言江拍了拍两日前认识的男鬼鲁其庵说:“哎,你看,那不是大家说的那个白英爷爷吗?”   鲁其庵朝花言江手指的放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鬼懒懒躺在一棵梨树下。   如今天气转暖,梨花簇簇开放,如云絮般团团累累,映着树下的男鬼越发出尘,就好似天上皎月般高华。   鲁其庵道:“看着他,不大像是厉鬼。”   花言江点头:“不知他身边缺不缺跟班,若我们能跟着他,便不用再受欺负了。”   正说着话,眼尖的花言江忽的见梨树后闪出一个女鬼。   花言江好八卦,早就听闻传说中的白英爷爷身边已有了红粉知己相伴,今日有幸得见,花言江心中十分激动,忙揉了揉眼上前几步。   鲁其庵适时拉住他道:“传言这位爷爷脾气不好,你可别惹了他。”   花言江推开鲁其庵的手,兴奋道:“看见没?那女鬼想必就是白英爷爷的红颜相知。”   鲁其庵依言看去,见那女鬼虽身量纤纤,姿容不过中等,便随口道:“你别乱猜了。”   花言江不以为然,嘲笑道:“看看你这副胆小的模样,方才你自己都说了这位爷爷他不像厉鬼,怎么三两句话的功夫,你倒是怕了?”   话音才落,便听有阴森的声音从梨树那边传来:“谁在那里!”   花言江吓得身体一抖,忙躲在了鲁其庵的身后。   接着响起女鬼的声音:“无妨,只是两个小鬼罢了。”   说完竟起身朝他们二鬼走了过来。   花言江更是吓得战战兢兢,缩在鲁其庵身后,连动都不敢再动。   女鬼走到面前,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捂嘴笑问:“你们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莫非也是来找白英寻仇的?”   花言江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单独的“白英”二字,不由对女鬼敬畏更甚,缩着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鲁其庵道:“我们想跟着白英爷爷。”   花言江听闻惊得浑身汗毛竖起,这句话虽是他方才说的,可也就随口说说,哪敢真的前去求收留啊!   许是见他们二鬼身上脏兮兮的,又浑身是伤,女鬼动了恻隐之心,笑道:“你们随我来吧。”   说罢引了他们走到白英面前。   白英仿佛刚刚睡醒,神态有些懒懒,语气却极不耐烦:“小若,你带两只小鬼来做什么?”   小若柔声道:“我见他们二人挺可怜的,不如我们收留他们吧。”   白英看了看小若,目光一转落在了他们二鬼身上。   花言江吓得浑身发抖,见白英冰冷的视线朝自己看过来,也不好不说话,抖着声音道:“白……白英爷爷……我们……我们只是……只是开玩笑、并未有……”   话才说了一半,白英便不耐烦,一阵袖风扫了过去,正好打在了花言江的腿上。   花言江跪伏在地上,顾不得痛,忙解释:“小的……小的说错话了……小的马上……马上……”   话又是说了一半,白英更是不耐烦,接着狠狠甩出一个阴风打在了花言江的肩头。   花言江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白英爷爷这么容易生气,更不明白,为什么白英爷爷他只对自己生气……   小若咯咯笑着,上前扶起花言江道:“你以后说话可别啰嗦了,白英不喜欢。”   花言江这才摸到门道,压了压内心的不安,鼓足勇气道:“白英爷爷,小的是花言江。”   白英淡淡瞧着他,一直瞧到他浑身起了冷汗,才听到白英说:“这名字实在难记,不如你就叫小花吧。”   小花受宠若惊地看了眼白英,激动地叩头不已。   鲁其庵自然就成了小鲁。   相处了些时日,小花小鲁才明白,白英爷爷虽易动气,可并不如小鬼们口中所言,是个动辄害人性命,闲时整治小鬼们的厉鬼恶鬼。   时间一晃而过,世间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夜。   小花与小鲁早已从当初众鬼欺凌的对象,变为让众鬼闻风丧胆的花爷鲁爷。   而这一切天差地别的待遇,自然归功于白英爷爷。   他们四鬼远离了人烟,在开犁山上安了家。   白英最近时日,很喜欢与小若于午夜时分下山吓人,想是做鬼太久,玩累了白英便会荡在空中,随风势任意飘浮。   就是在白英不在的短短几个时辰,小花发现了小若的不对劲。   小若相较多年前,对他与小鲁冷淡了不少,就连与白英爷爷在一起也很少说话,小花一向八卦,稍微留意,便注意到了后山偶尔出现的火光。   做鬼已久,难得撞见些秘事,小花十分兴奋,拉了小鲁没事便去那地方守着。   终于过了两三日,那地方又出现了火光,小花与小鲁绕路上前,悄悄躲在茂密的杂草后,兴奋地望着火堆前坐着的男子。   那男子相貌堂堂,似乎是在等人,小花刚想捉弄一下他,便看到小若笑容满面地朝他走去。   小花一惊,看向小鲁,小鲁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火堆前的二人很快抱在一起,小若靠在那公子怀中,悲戚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想同你离开,你不知我整日过的什么日子。”   小花眉头皱起,有些愤愤不平。   小若在开犁山上被他跟小鲁捧着,出门被小鬼们敬畏着,整日还有白英爷爷陪着,她有什么可不满的!   不等小花动气,又听到小若道:“我整日被他们盯着,半分自由也没有,张郎,你带我走好不好?”   小花死死盯着这个叫蟑螂的男子,觉得他的确跟蟑螂一样碍眼。   小花伸手拉了拉小鲁的袖子,轻声道:“小鲁……”   不过极轻的两个字,已被警惕的小若听到,她推开那男子朝四周扫了几眼,冷声喝道:“是谁!”   小花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小若似乎十分惊慌,目光中现出杀意,朝四周细细寻了起来。   小花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上的冷汗更是湿透了后背。   那蟑螂见小若杀气腾腾的样子,忙去拉她:“算了,许是听错了,你跟我走。”   待他们离开,小花小鲁才敢从草丛后钻出来,对视一眼马上去禀报给白英。   小花说得含蓄,白英听了似乎不甚在意,挥挥手让他们离开,小花便再不敢多说,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小若这一去便是几日不归,白英虽依旧每日懒懒闲晃,可到底觉出了不对。几日后,小若泪水连连地来求白英,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位男子。   小花想不明白,白英爷爷也是男子,又对她那般好,她怎能还会对别人留情?   小花原本以为,遇到这种丢面子的事,白英定不会轻饶了小若,可他万万没想到,白英竟真的替小若找了鬼差,让她如愿入轮回中。   小花这才真的觉得,白英爷爷对身边的人实在是好,也的确不是小鬼们口中所说的厉鬼恶鬼。   小若走后,白英便没再提起过她,可神色间却有难掩的迷茫和伤感,不久后就带他们下了山,起初只是随意借居于山下人家,直到许多年后沈府建成,他们才在沈府安了家。   自此之后,白英身边再无出现过任何女鬼,就连有乞求收留的男鬼,白英也令他们一概赶走。   他那般的人物,谁敢真的对他掏心掏肺呢?若是虚与委蛇,卑躬屈膝地百般讨好,他也定是宁可不要。   白英爷爷,大概是再不会相信所谓的感情了。   小花小鲁都是这么认为的,可直到康王入住沈府,他们觉得,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小尘的话让我怔怔半天回不过神,好一阵,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小尘抽出我手中的折扇,他一向喜爱以竹叶为装饰,折扇扇动,袖间稀疏的竹叶绣便上下轻灵翻飞:“飞尘在世间孤单已久,不想死后也落得孤身一人,若你愿意,我们做个伴也好。”   我冷笑道:“既然甘愿做一个游魂,就该知道,游魂本就不该奢望有人相伴。”   小尘依旧表情认真,温然道:“既然有此机会,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   我皱眉看他,心中只觉厌烦,起身径直回了房内。   于是这般过了三五日,我整日缩在房中不出门,小熊十分担心的样子,整日在窗缝里偷看,我懒得与她计较,也没有责备她。   晚上我早早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四更天,小熊从门外匆匆跑进门,着急道:“白英哥哥,不好了!”   我支起身坐起,皱眉问:“什么不好了?”   小熊喘着气,说话有些磕巴:“小柳姐姐她,她把小棋姐姐给,给……”   我立刻明白,起身下床刚想往外走,却突然想到了苏云衣,冷冷一笑,重新在床上坐好挥挥手道:“她的事以后不必告知我,也不必再管。”   小熊小心盯了我许久,然后甜声笑道:“不管也好,反正她也必死无疑了,小熊也不喜欢白英哥哥心里总想着别人。”   我一言不发地靠坐在床上,想到小棋靠在苏云衣身上痛哭的样子,不知若是苏云衣知道她已死,该有多伤心。   他这般不把旁人的心当回事,也是该尝尝伤心的滋味。   到了第二日傍晚,我依旧翘着腿躺在床上养神,却听门外小花焦急的声音传来:“白英爷爷……”   我翻了个身,懒懒道:“什么事?”   小花穿墙而入,走到床边站定,躬身道:“白英爷爷,小的已把小棋带了来,您要不要看看……”   我顿了顿,皱眉起身问:“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小花睁大眼看了看我,仿佛一惊。   我冲他摆摆手,不耐烦道:“算了,既然将她救了,直接送她去投胎好了。”   小花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她说想见见白英爷爷,还说……还说不想去投胎……”   我心里一沉,拉下脸冷声道:“做鬼这么久,你真是越发没出息了,旁的小鬼求你一句半句,你便甘当好人,去不去投胎,是鬼差说了算,可由不得她。”   小花吓得大气不敢出,忙躬身退下了。   我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小半时辰,小花去而复返,在门口轻声道:“白英爷爷,小棋走之前,托我带了张条子给您。”   我叹气叫了小花进来,他恭敬递上了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   我打开一看,见纸上的字迹清秀端庄,工工整整地写了三个字——降真香。   降真香?我疑惑地看着纸条,然后抬头看小花:“她让你把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小花目光殷切看着我,听闻马上拱手:“小的不知,白英爷爷您知道小棋不会说话,跟她沟通起来甚是麻烦,鬼差急着赶时间,小棋又说不清楚,最后只写了张条子给小的,让小的转交给您。”   我又低头看了看纸条上的字,手指微收,将字条团成一团,冲小花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待小花离开,我把纸团随手丢在枕侧,往床上一躺,打算继续养神,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于是又将纸条展开,皱眉盯着上书的三个清秀字体。   小棋十分喜爱调弄香料,更擅长制药,可往往只有活人才用得着香料和药物,她写了这个给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降真香……这名字,似乎有说不出的熟悉。   天亮后,我顶着清晨微凉的阳光步出了房门。   小花正与小尘头碰头坐在水井旁说着什么,见到我,两人表情一喜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我目光扫过小尘,落在小花身上,淡淡道:“去找些小鬼,去各大香料坊查查降真香到底有什么用。”   小花忙战战兢兢拱手应是。   一旁的小尘听了,眉毛凝起,迟疑问:“降真香……?白英公子,你找此香做什么?”   我静静盯着小尘清澈的双眼,心中一动,忙问:“你听说过此香?”   小尘点了点头,声音轻柔:“此香寻常香料坊怕是没有,这是道家配来辟邪用的,也是道家最常用的香料。”   我一怔,回想起小清身上的确一向有幽幽的香味,心里更觉怪异,难道此香有什么不对?忙问小花:“你可知小清此时身在何处?”   小花不解看了看我,诺诺道:“白英爷爷曾吩咐过小熊跟着小清,小熊一向对白英爷爷的话十分上心,想必她是知道的。”   我心中依旧难以平静,对小花道:“去叫了她来。”   听小熊说,小清和他的师父张道长从康王府出来后,便被接到了郑府内,小郑整日胡言乱语,一看就是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郑尚书为小郑寻了无数道人,都没有起色,最终还是长宁公主发了发善心,将张道长他们接入了府内。   小熊神秘兮兮道:“白英哥哥,长宁公主根本不是真心替驸马驱邪,小熊听说公主她早已悄悄下令给驸马饮食中下药了呢。”   我冷笑一声道:“她一向认为是小郑耽误了她的一生,又怎么真心救治他?不过小郑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小书。”   小熊深以为是,好奇道:“就是不知道究竟缠着驸马的是什么鬼呢?去了那么多道人竟都没用。”   我紧了紧手中的折扇,没有应声。   到了郑府,我与小熊直奔小郑所住的院子。   小郑的面色比我上次见到他时显得更差,形销骨立如同一具干尸,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喃喃自语,说出的话越发没有逻辑。   小熊好奇问:“这里没有旁人,驸马他在跟谁说话?”   我冷哼一下,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把自己折腾的疯疯癫癫的,也算报应,既然小清不在这里,我们去其他地方找他。”   说罢,我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正好跟迎面扑来的小柳撞了个正着。   小柳见了我顿时大惊,脸色青白一片,身形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熊从我身后探出头,见是她,不由露出鄙夷的神色,拿腔拿调道:“原来是小柳姐姐呀,多日不见了,小熊都想你了。”   小柳不敢接话,头越发低下,身体半伏在地上微微发抖。   我朝她打量了几眼,见她面容似乎更加精致,她静静伏着,乌黑的头发沿着肩膀滑落在地,谦卑道:“绮心多谢白英爷爷饶恕之恩。”   我静静盯着她,顺着她发上的流苏往下看去,目光落在了她腰间垂着的玉上。   我怔住,那玉,是双凤玉。   我本以为,即便自己在苏云衣心中没有什么分量,也至少是特殊的,却原来,一切都是我异想天开。   不过才短短几日,双凤玉已从我手中转至小柳,此玉对苏云衣的意义非同一般,他这样轻易交付与人,不知他是太过看轻这块玉,还是太过看重小柳。   我目光渐冷,阴气四散,悠悠道:“苏云衣想必对你还不错,只是你的所作所为倒是让我想不明白,他那样待你,你为何还要恩将仇报加害小棋呢?”   小柳一惊,猛的起了头。   对上我的目光,她眼神跳了跳,左右躲闪不敢看我,呐呐道:“绮心……绮心……”   我勾唇笑了笑,继续道:“你做了什么不必跟我解释,你的事我也不会再多管,既然苏云衣都不愿怪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我不喜欢旧事重提,可我白英一向讨厌抢功之人,你做过什么,自然心里有数,此事我也不意与你计较,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带着小熊离开了。   我们在空中飘了半天,才终于在后花园中的凉亭内找到了小清的身影。   打发了小熊,我慢慢走近凉亭,小清似乎在想着心事,竟没发现我的接近。   在离凉亭两三步远的时候,我犹豫了下,出声唤:“小清。”   小清猛的回过头,看到我后面上闪过惊喜,眸中却渐渐腾起了雾气,快步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问:“你去了哪里,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推开他的胳膊,皱眉道:“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样东西。”   小清稳了稳神,含了丝笑意,目光依旧殷殷望着我说:“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俯身靠近他,长长吸了口气,他身上依旧有熟悉的味道,香味清淡,若隐若现,吸入肺腑让人觉得浑身振奋。   我闭目慢慢回味,然后望着他问:“你用的香,可是降真香?”   小清一怔,点头道:“正是。”   我抽出折扇扇了扇风,好奇问:“可否给我讲讲,此香有什么用?”   小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退开一步,与我拉开了些距离,才认真道:“是我疏忽了,古书有云:‘烧之能引鹤降,功力极验,故名降真,宅舍怪异烧之,辟邪。’作为香料用,更是加入了些许常用辟邪香,我与你相识已久,竟忘了此香对你不利,原应避开你的。”   我又深深嗅了嗅,满鼻芬芳。   我忍不住感叹:“这香能不能引鹤,我倒是不知,但若说它能辟邪,那就是胡说了。”   小清又往后退了退,笑的温和:“不管是不是胡说,小心点为妙,小鬼们都怕此香,对你无用,想必是你做鬼太久的缘故。”   我淡淡一笑,好奇问:“你与你师父在郑府驱邪,可有成效?”   小清叹了口气,颓然道:“郑公子被鬼物侵体,我与师父用尽了方法也无法将它收服,此鬼太过厉害,她缠着郑公子是为着采阳补阴,可手段却浑不似从前见过的小鬼,让人实在是难以着手。”   采阳补阴?看来小柳是食了太多女子的魂魄,想要找些阳刚气中和中和,她特意跑来找了小郑,放着那边现成的苏云衣不用,还果然是懂得知恩图报。   我又摇了摇扇子,对小清道:“此鬼不是你与你师父能收服得了的,毕竟正气养身,阴气噬人,你与那女鬼,还是保持距离罢。”   小清听了满脸欣慰,柔声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么关心我。”   我淡淡一笑,说出的话有难掩的冰冷:“我并非关心你,只是有心提醒一句罢了,正如你此时,才知特意与我拉开距离以免降真香伤到我。”   小清猛的盯住我的双眼问:“你什么意思?”   我勾唇一笑,感叹道:“我白英在世间自由自在,从不曾与旁人多过接触,小棋特意留字提醒,想必已得知我会被此香所伤……”   我顿了顿,继而目光森寒地看着他道:“而能接近我,又有此香的,只有你。”   小清脚步有些不稳,不能置信地问:“你怀疑我故意想害你?”   我将扇子慢慢收起,复又展开,冷冷道:“小清,你我相识多年,虽然人鬼殊途,可我依旧把你当做朋友,你这般对我,是为了报我拆散你与张公子之仇吗?”   小清面色发白,犹不肯承认:“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看着他嘴硬的样子,有些好笑道:“你在我面前这般没忌讳的使用此香,若不是故意,谁会相信?”   小清无力的靠在一旁凉亭的石柱上,颓然道:“我真的没有害你之意,不管你信不信。”   我扇了扇风,淡淡道:“不管你有没有害我之意,你都这么做了,此事我不会再与你计较,只是,我白英绝不容忍背叛我的人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欲走。   小清在身后失声唤:“白英!”   我回头看他,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小清声音干哑道:“我……我的确是有自己的私心,可我真的没有害你之意,我知道,此香绝不会伤害到你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拿扇柄轻轻敲了敲手心道:“小清,你看,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你方才不是还特意与我保持距离,说此香会对我不利,要小心为妙的吗?”   小清紧紧咬住下唇,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飘出郑府,与等在门口的小熊一道回去。   小熊依旧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嘟囔道:“白英哥哥,小若他究竟有哪里好?都这么久了,您还总是想着去见他……”   我淡淡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很久后,我都没再见过小清。   听小熊说,那日后小清便离开了郑府,他自小流浪为生,不管去哪里,想必都能活的自在。   又过了几日,我实在闲的厉害,带着小熊到街上散心,我有意避开沈府,走了许久,却不知怎的绕到了郑府门前。   郑府门前很是热闹,马路边集结了一群士兵,士兵们身着亮银铠甲,手举红缨枪,各个威风凛凛,整装待命。   士兵队列前长宁公主身穿红色罗群,肩披玄色大氅,面上垂着薄纱,手执银鞭,俏生生地坐在马上。   小熊不屑道:“瞧她打扮的妖媚劲,哪里像率军出行的样子。”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我的衣袖说:“白英哥哥,不如我们跟去看看热闹吧。”   为着小清的事,我烦闷许多天,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刚想拒绝,却正好瞥见郑府总管带着郑尚书慌张上前阻拦:“公主,您使不得,皇上既下令放了康王,就证明那人并非他指使,您这么去……”   长宁公主扬起手中的银鞭打断他:“真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公主做事,自会一个人承担,绝不会牵连到郑府众人,你别拦着!”   郑尚书还要再劝,长宁公主面色一寒,冷声道:“来人!郑府总管不能劝阻自己的主子,实属无能,拉下去,斩杀!”   有士兵听令上前将人拉下,郑尚书再说不出话,身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小熊站在身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静静道:“原来是去康王府。”   我望着浩浩荡荡离去的人群,叹了口气淡淡道:“我们回去吧。”   小熊认真望着我,不知想到了什么,甜笑道:“白英哥哥,不如我们去看看热闹吧。”说完,便蹦蹦跳跳跟在了队伍后面。   我无奈,只得跟上。   到了康王府前,随行在长宁公主身侧的侍卫前去敲门,守门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见了府外的阵仗,吓得他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你们是……”   长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银鞭一挥便带着士兵冲了进去。   我跟在队伍后面,心中千回百转,毕竟那日我决绝离开,若让苏云衣知道我又回来,岂不是没面子?哪怕我跟过来,不过是为了看戏。   思来想去,决定效仿进宫那日的法子,附身进了走在队列最尾的士兵身上。   小熊有样学样,也附了个士兵跟了进去。   到了府内,早有下人闻风赶来,一边迎接公主大驾,一边互相递着眼神,站在角落里的小侍女一溜烟朝府外方向跑去了。   我随着队列站着,手拿沉重的红缨枪,身披铜片镶银的鱼鳞铠甲,连胸前圆镜都是由铜块打磨而成,头上还扣着几斤重的帽子,站了不一会儿便有些气喘吁吁。   这身行头,果真也就只能为长宁公主护护院,若真出兵打仗,说不定走到半路都得累死。   一入府,长宁已喝令出声:“本公主要见康王,你们叫他出来见我!”   康王府内的侍女战战兢兢上前回话:“回公主,王爷他、他进了宫,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   长宁公主妩媚一笑,下令道:“回不来也好,来人!将康王府内所有人等全部拿下,押到后花园,一个都不准跑!”   士兵领命散开,我无奈,跟着立在身前的士兵的脚步去了下人房。   此时已过了午时,正是下人们用膳的时间,因此房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   虽说不见人影,可各个角落却横七竖八躺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鬼。   我心里一沉,虽说我已离开沈府,可这才几日的功夫,他们竟光明正大地霸占沈府的地盘,也实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带头儿士兵挥了挥手,几个士兵列队离开。   左右苏云衣不在府内,我离开了那被附身的士兵,有意敛了周身阴气,进了宣玉园。   院子内的古槐上,挂着十来个骨瘦如柴的小鬼,想是因为此刻是白天,他们各个掩在树荫内,不敢乱跑,一个个睡的正香甜。   我的心又沉了沉,大步踏入听雨轩,入目更是满屋子的小鬼们。   他们还真是得寸进尺。   我心头泛起冷意,继续往屋内走,慢慢走到床前,见床上床边东倒西歪窝着几个小鬼,睡的极其惬意。   我再也忍不住,挥袖朝他们打了过去,小鬼们被打的滚在地上,纷纷惊醒,抬眼看到我,一个个比见了鬼差还惊慌。   “白英爷……”   我不等他们说完,又一个阴风打过去,几只小鬼顿时魂飞魄散了。   望着变得空荡的听雨轩,我心里这才舒服了些,慢慢踱步到书架前,伸手翻了起来。   院中的小鬼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纷纷跑到了门边,我回头,正好对上他们惊惧的眼神。   “白、白英爷爷……”   小鬼们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腿便软了下来,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我回过头,继续在书架上翻来翻去。   当初我离开,那幅画便留在了这里,虽说与苏云衣已分道扬镳,可那画,我很想再看一眼,哪怕日后不再相见,可从前的一切,却实在难以从我心中抹去。   我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那熟悉的画轴。   我盯着书架发呆许久,转身问众小鬼:“这书架,你们可曾动过?”   小鬼们听了大惊失色,拼命磕头道:“小的们听闻白英爷爷离开了,才敢住进来养养阴魄,小的们胆子即便再大,也实在不敢乱动这里的东西啊!   我忍不住冷笑,苏云衣连双凤玉都能交给小柳,更何况区区一幅画,说不定他早已丢掉了。   于是冲众小鬼挥挥手,阴测测道:“今日我懒得与你们计较,你们马上去通知众小鬼,若今后再让我发现有小鬼踏入沈府,必定与方才的小鬼同一下场。”   小鬼们惊惶退下,我忍着心中纷乱的情绪,起身离开。   到了后花园,花园中央茂密的草地上已押满了府中下人,我勾头打量半天,见苏云衣果然不在,就连路小遥都不在,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小半个时辰过去,府内下人才尽数被押到,他们被士兵团团围住,面上都有些惊慌,但竟没有听到一声哭求声。   长宁公主摸着指甲缓步上前,妖媚笑道:“六弟果然会□□下人,到了这地步,竟都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只是不知,若刀剑抵在你们喉咙上,你们还会不会这般视死如归!”   她笑了笑,她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我问你们,白英现在何处?若你们其中谁愿意说出来,本公主就饶他一条狗命,不然……”   说着,她猛的伸手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长剑,用力刺入离她最近的小侍女胸口,动作干脆流利,衣襟未沾染半点血腥。   长宁公主将剑一松,望着没来得及尖叫便倒地身亡的侍女一眼,笑容妖冶:“不然,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原来,她竟是为了找我。   我冷冷望着长宁公主狰狞的表情,忍不住勾起唇角。   花园中,终于扬起惊慌的叫声。长宁公主满意地脱下身上的大氅,在下人搬来的软椅上坐了,幽幽道:“本公主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中若有谁愿意主动说出来,本公主今日就发善心饶了你们所有人如何?”   众人不停交换着神色,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长宁公主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浅浅抿了一口,眼中划过厉色:“本公主可没耐性等你们想清楚,既然你们不肯说,那便一个一个审!”   说着对身后的士兵递了个眼神。   士兵快步上前,提了个已近中年的下人出来,丢到长宁公主的脚下。   长宁公主打量了他几眼,笑问:“你来说说?”   中年下人满头冷汗,惊慌的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宁公主面色阴寒,一摆手,士兵手起刀落,中年男子便身首异处了。   接着,她又抿了口茶,淡淡道:“下一个。”   跪在地上的下人们终于受不了,陆续响起了哭声。   眼见先后两具尸身魂魄离体,茫然地站在原地,一个侍女浑身发抖,呜咽道:“公……公主,我们真的……真的不知……”   我朝她看去,那个侍女是苏云衣身边的贴身侍女,年龄不过十五六岁,面容清秀,性子柔和,未开口总是先对人笑,我与她曾打过几次照面,对她十分喜欢。   长宁公主低头打量着杯中茶水,听闻只是柔柔一笑:“这种话,我可不爱听。”   接着对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拔出短刀上前,手起刀落,侍女便被抹了脖子断了气。   我慢慢握紧手中折扇,冷冷看着长宁公主,她杀旁人倒也罢了,这小丫鬟是我认识的,在我眼前被杀,实在是难以忍耐。   见她笑容满面地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下人,我忍不住挥袖一个阴风扫出。   众人站立不稳,纷纷栽倒。   长宁公主坐在椅子上,也险些被摔下,起身朝四周看了看,惊慌道:“哪里来的怪风!”   我勾唇一笑,再次打了道阴风过去,阴风直劈长宁公主的双脚,长宁公主痛呼一声,终于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小熊自士兵身体钻出,笑的极其自豪:“白英哥哥,这个公主这么讨厌,不如杀了她吧。”   我含笑上前,慢慢俯下身贴近她,手才要触上她的脖子,却听她声音颤抖地呢喃了一句:“飞尘,你在哪,是你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心中疑窦顿生,小熊却在身旁道:“她可真够痴情的,现在还想着飞尘哥哥。”   我迟疑望着长宁公主,最终觉得自己想多了,也没了再教训她的兴致,对小熊摆摆手道:“我们回去。”   才起身,便听到有侍卫来报:“公主,吴小姐来了。”   我惊讶地望向长宁公主,没想到她比我更惊讶,撑着地面起身,样子有些狼狈,盯着那个侍卫问:“她来做什么?”   侍卫恭敬道:“听她身边的丫头说,吴小姐两日前便与康王约好今日会到府探望,康王进宫吴小姐不会不知,想必康王此刻也在回来的路上,吴小姐才先行一步过来。”   我一怔,脚步生生顿住了。   长宁公主眉头皱的死死的,半晌无言。   侍卫又道:“吴小姐并不知公主现在就在康王府内,若公主不愿见她,不如……”   长宁公主抬手制止,随手将衣服理了理,面上已重新挂了笑意:“既然她来了,便请她来后花园一坐吧。”   侍卫便听命下去了。   过了没多久,侍卫再次回来,身后引着身着华服的小蓉。   小蓉堪堪踏入后花园,望着满地的尸身,忍不住拿帕子按住嘴,惊呼出声:“这……这是怎么了……”   长宁公主往椅背上斜斜一靠,笑容明艳:“吴小姐既然来了,便请陪本公主坐会儿吧。”   小蓉见了长宁公主,更是震惊,脚步迟疑了许久,才慢慢上前。   她屈膝行了个礼,眼风时不时瞟向一旁堆积如山的死尸,面色变得苍白,勉强笑道:“长宁公主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长宁公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笑容更加明艳:“康王是本公主的六弟,本公主过来看看,难道不是应该?倒是吴小姐出现在此地,似乎有些奇怪,你私下与康王会面,可有知会过皇兄?”   小蓉不由自主抓住垂在腰间的香包,勉强笑道:“皇上知道我今日出宫游玩,并未太在意旁的。”   我盯着她手中熟悉的香包,心中微微发沉。   长宁公主又道:“那既然你来了,也正好陪我坐会儿,正巧,我也在等六弟。”   小蓉垂下头,有些不安。   长宁公主扫了眼立在小蓉身后的宫女,笑盈盈道:“那宫女手中拿的,可是你的手作?”   小蓉猛的抬头,迟疑道:“只是臣女随手涂鸦之作,怕是入不了公主的眼。”   长宁公主招了招手,小宫女便垂头将画奉上,她徐徐展开来,仔细看了看,含笑道:“早就听闻吴小姐擅长丹青,一直未能有幸一见,如今看来,的确是妙笔。”   小蓉眼神飘向后花园外的圆形拱门,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随口接道:“臣女一向擅长人像,并不擅长山水风景,此画不过兴起所作,若公主喜欢,不如送给公主好了。”   长宁公主笑容未减,好声好气道:“你特意拿来,想必是想给六弟看的,我怎好夺人所爱呢?”   我望着小蓉略显不安却忽而变软的眉梢,心中愈发冰冷,见小熊终于忙完,我对她招了招手道:“我们走。”   还未踏出花园,就又见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对长宁公主恭敬道:“公主,康王已回府,现在正在朝花园走来。”   小蓉面色顿时紧张起来,坐立难安地望着花园拱门。   小熊拉了拉我的衣袖问:“白英哥哥,我们还走吗?”   我顿了顿道:“走吧。”   我脚下一动,便想荡起,小熊适时拉住我,静静道:“白英哥哥,小熊想再看看戏,白英哥哥能陪小熊一起吗?”   我回头看她,见她面容平静,目光中却有难掩的心事,心中不由一跳,开口道:“既然你想看戏,那就看看吧,只不过,只能看,不能乱来。”   小熊点了点头。   这次我学了聪明,再不去附身装备齐全的士兵,而是附在了长宁公主身边的侍从身上。   小熊也学了乖,附身了一个配着长剑的侍卫。   刚附身完,就见苏云衣带着路小遥匆匆进了拱门。   我心中竟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云衣看了看地上横卧的尸体,面无表情地朝长宁公主望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小蓉身上。   长宁公主笑道:“六弟,你来得正好,我在这儿问了半天,他们都不肯告诉我白英在哪里,害我杀了那么多人,真是作孽了。”   苏云衣含笑走来,淡淡道:“你找他便找,为何要来我府内杀戮?”   长宁公主身旁的两个士兵见苏云衣直直走来,目光冰冷,忍不住握紧长矛向前迈了一步。   路小遥飞身而起,只觉两道剑光闪过,还未待我看清眼前的情形,那两个士兵便倒地身亡了。   长宁公主惊怒起身:“苏云衣,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云衣冷冷笑道:“与公主做同样的事罢了,公主说我是什么意思?”   长宁公主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娇媚笑道:“六弟,我劝你好好看看此刻的形势,你身边的那个小随从再怎么厉害,能敌得过我身后的几百精兵吗?”   苏云衣目光似淬了毒的剑,冰冷地落在长宁公主脸上,静静道:“你可以试试。”   小蓉再也坐不住,慌忙站起身,拉着长宁公主的衣袖道:“公主,您万万不能冲动,康王是您的亲弟弟呀,如此手足相残,若是让朝内众人知道,那……”   长宁公主反手扣住小蓉的手腕,将她往身后一推,恨声道:“给我拿下她。”   两个士兵听令,立刻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接着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间。   我冷冷看着,心中竟然有一丝快慰。   苏云衣目光更凉,手微微抬起,路小遥便将手中剑递到了他的手上。   我眯眼看他,苏云衣长期被下毒,又怎会武功,拿着剑都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跟路小遥方才的架势相差千里。   苏云衣摸了摸剑身,淡淡道:“苏玉瑶,你可知,私自招兵可是大罪?”   长宁公主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苏云衣继续道:“今日的事,我不想与你计较,但无辜枉死的人命,你得还给我。”   长宁公主渐渐收去脸上的慌乱,红唇勾起:“苏云衣,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主说这种话……”   苏云衣眼中厉色顿显,身形一闪,长剑挥舞,血色飘溅,一双手齐生生断在了地上。   身旁的士兵顿时哀嚎,手中匕首滚落在了地上。   小蓉得以脱困,面色一松跌坐在地上。   苏云衣慢慢举起剑指向长宁公主,身姿清瘦,依旧是一副不染俗世的书生模样:“我算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众士兵皆惊呆,连我都愣在原地不能动弹。   长宁公主脸色惨白,好半天才惊呼:“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他!”   路小遥在一旁笑道:“公主,您说这话可不大合适吧,您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王爷他都回府了,您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呢?”   长宁公主脸上的冷笑更甚,目光在四周巡视个不停,沉默间,忽然夺过侍卫手中剑横在了小蓉脖间。   我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小蓉,又看了看苏云衣的神色,心里猛的一沉。   苏云衣面色未变,表情淡然冷漠,静静道:“此事与映蓉无关,你放了她。”   长宁公主恨恨盯着苏云衣,而后猛的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苏云衣,我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凭什么你就可以轻易得到,我爱的人不知所踪,凭什么你爱的人就可以好好活着!我若想让她死只需动动手指头而已!”   小蓉吓得几欲晕倒,惊慌望着苏云衣道:“云衣哥哥……”   我的心揪成一团,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望着苏云衣微微有些动容的眼神,我闭了闭眼,转身朝外走去。   才走四五步,便被一道黑影截了,我抬眼一看,正是一身劲装威风凛凛的路小遥。   路小遥冷声道:“此事没解决,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小熊附身的侍卫连忙上前拉住我的衣袖,恨恨盯着他道:“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路小遥又仔细打量了我几眼,恶狠狠道:“事情没解决,活人别想从这里出去。”   若真的被他所杀,我的魂魄离体,苏云衣便会知道我在此地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转身回到了原地。   苏云衣静静立着,如临风的玉树般清雅出尘,说出的话却似尖刀,一刀刀割在了我的心头:“白英在哪里,暂且不提,可若你敢动映蓉一根头发,我让你不得好死。”   长宁公主紧扣匕首的手指微有颤动,却最终还是冷笑出声:“不得好死?那我们今天就看看到底是谁不得好死。”   说着紧紧禁锢着小蓉的脖子,就要下狠手。   我本该觉得大快人心,可看到小蓉满脸祈求的样子,却莫名为她担忧。   不等我反应,已有一个身影闪了过去,身体一旋掐住了长宁公主的脖子。   我望着被小熊附身了的侍卫,有些惊讶,小熊与苏云衣有过梁子,此时有何必要帮他救小蓉呢?   小熊死死掐着长宁公主的脖子,甜笑道:“公主姐姐,你不如死了吧。”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我静静望着小熊,而后将目光转向苏云衣。   苏云衣看着小熊的眼神很奇怪,有怀疑,有不解,也有……恍然大悟。   看着他将目光从小熊身上移开,然后举目朝四周环视,我连忙转过脸,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姿态站在长宁公主身后。   长宁公主面色涨红,紧紧抓着小熊的手腕,艰难道:“本公主……本公主待你不薄,你为何……”   小熊娇笑着摇摇头,嘟嘴道:“你总是坏我的事,我不想让你再活着了。”   路小遥在一旁笑出声来:“窝里斗,这可真有趣。”   我微微垂着头,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经意头一扫,目光却恰巧与苏云衣相触,我眉头皱起,连忙别过了头。   长宁公主几乎要窒息,挣扎间,已有鬼差赶来。   鬼差将魂魄收了,看了看长宁公主,又看了看我问:“白英爷爷,这女子可要一并收走?”   我愣住好半天回不了神,见苏云衣已朝我走来,心中渐渐发沉。   我的心沉了下来,也不理会一头雾水的鬼差,丢下他们便想走。   苏云衣骨节分明的手适时拉住了我的胳膊,静静道:“我有话要问你。”   他在我面前停下,看了半晌才说:“我有话要问你。”   说着,不等我开口,苏云衣骨节分明的手已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轻轻挣了下,他却一副坚持的样子,我无奈,只好跟着他离开。   我一路被他拖至莲池才停下,他静静看着我说:“白英,你为什么要走?”   对上他幽黑的双眼,我心中烦乱,干脆从那侍从身体内钻了出来,现出身形,随手一个阴风将他打晕,这才道:“我在这里住不习惯。”   苏云衣似笑非笑盯着我,轻声开口:“因为我在这里?”   我忍了忍,还是带了气:“是,就因为你住在这里,我看到你就心烦。”   苏云衣上前一步拉着我的手说:“小柳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   我忍不住冷笑将手抽了回去:“现在解释又有什么意思,这会儿开始叫小柳了?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一直叫的是绮心呢?”   苏云衣恍若无闻,一瞬不瞬望着我继续说:“我落水后,小柳便缠着我,还对我用了迷香,那迷香,就是害得杨兄是失心疯的罪魁祸首。”   我听了疑惑不解,终于忆起那井底的尸身,怀疑问:“你是说,小柳害了杨公子?”   苏云衣缓缓点了点头,又握了握我的手道:“妍儿一向精通各种香料,可当时却对杨兄中的迷香束手无策,若不是这般,杨兄行军多年,又怎会那么轻易在宫中被害。”   我听了语气更加冰冷,好笑望着他说:“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要留她在身边,还不是因为难敌她的美.色。”   苏云衣灼灼望着我,忽而一笑:“我说过,她虽美,细看却不及你半分风姿卓然。”   我听了没有开心半分,反而更气,甩手将他拉着我的手打开,好笑道:“你总是与我说这些,是觉得我白英好糊弄?还是你觉得,这般玩弄人感情很有成就感?”   苏云衣垂眸怔了许久,再次抬眼看向我说:“我承认,从前我做了许多让你误解的事,可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都不曾骗过你,也从未想过玩弄你的感情。”   似是而非,就不是欺骗了吗?   我冷笑抽出折扇扇了扇,淡淡道:“有没有想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双凤玉你给了小柳,你的小蓉也还在等着你,你处处留情,就不怕你离开了,那边再有什么变故?”   这么一说,苏云衣果然面色变了变,不再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我冷冷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异常。   我们回去后,小熊便一言不发钻进了屋内,她没有对长宁公主做什么,可神情却有难掩的伤感,小花有些诧异问我缘由,我皱了半天眉头都说不出来。   果真女子心海底针。   想起长宁公主唤的那声“飞尘”,我始终觉得不对,本想找了小尘问问心中的疑惑,却听小花说,小尘不知去哪了。   我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心绪翻腾不休,脑中一团乱麻,依旧有些不是滋味,虽说小柳的事已明了,可苏云衣与小蓉的关系,却始终在我心中打了个结。   正走神间,忽然听到小鲁来报:“白英爷爷……小柳,她要见你。”   我正不耐烦,扇了扇风皱眉道:“她要见我,我就必须见她吗?告诉她,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小鲁站着未动,犹豫道:“小的觉得,小柳有些不对。”   待小柳进了院子,我才明白小鲁因何说她不对,她整个身体都是僵的,目光呆滞,面色惨白,虽然依旧艳丽非常,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我摇着扇子冷冷看她,半晌未语。   小柳僵直走到我身前,有些不灵便地跪下来,磕头道:“白、白英爷爷,楚公子说……说您能救我……”   我一惊,仔细看她,却发现她的阴魄已经消散,只余几缕阳魂强撑着。   顿时心下一凉,惊疑不定靠近她问:“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小柳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香味很是清新,余香却有幽幽的降真香的味道。   我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香包上,那香包不像寻常女子所佩戴的物件,香包上稀稀落落绣着几片竹叶,倒是与小尘平日所用极像。   我手指一勾拿在手里,凑近鼻端闻了闻,果然是降真香。   小柳口舌僵直,半晌道:“绮、绮心……不知……”   我有些不耐,目光转向一旁的小鲁。   小鲁也有些疑惑,解释道:“我问了几个鬼差,听他们的意思是,降真香的确能驱驱邪气,可绝对损伤不到小鬼阴魄,小柳变成这模样,应该有别的原因。”   我更加疑惑,朝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双凤玉上时,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苏云衣为何总是这般自相矛盾,小柳若真如他所说害了杨公子,且又要害他,那他又为何将双凤玉交给她呢?   我心里更是发沉,伸手将双凤玉拿过,冷冷对小柳道:“你这般,已绝无再恢复的可能了。”   说罢狠狠挥袖扫过,小柳便如粉尘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小鲁垂头问:“白英爷爷,可要小的再去查查缘由?”   我冷冷望着手中的玉,心思飘远,淡淡道:“不必。”   几日过去,许是我心中有事,总觉得有些心慌意乱,有时站着与小花说着话,都会昏昏欲睡。我从未有过这般不适,一来二去,更加心烦,干脆整日待在屋中不再出门。   双凤玉和香包被我一同放在枕旁,醒着时,我会将玉拿在手中细细抚摸。这样过了两日,心中更是空空荡荡,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会复又陷入沉沉的睡眠,如此连续几日才会再次转醒。   小花他们终是察觉不对,不顾我的命令强制进了屋。   我头脑有些发沉,说出的话半分逻辑都无,说了便也忘了,只能看到小花小鲁担忧的面容和小熊满眼的泪水。   许是做鬼久了,我真的太累了。   再次醒来,是一个凉爽的傍晚,我撑坐起身,习惯性地去摸枕旁的玉,却摸了个空。我掀起枕头,发现空空如也。   我有些动气,不耐冲外面喊:“小花。”   “白英爷爷!”   小花惊喜的声音自窗外响起,很快闪身进来,身后还跟着小鲁跟小熊。   我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拍了拍枕头问:“你们谁动了那块玉?”   小花刚想开口,一旁的小熊抢道:“白英祖爷爷,您是不是睡迷糊了,那玉你不是让小熊帮你还给康王了吗?”   我脑中没有丝毫印象,却忍不住一惊,小熊一直对苏云衣憋着气,我竟会让她去还玉,还真是睡糊涂了。   我怔了会儿神又问:“那个香包呢?”   小鲁目光微闪道:“那香留着没什么好处,小的丢了。”   我眯眼看向小鲁,本想动气,可仍有些疲累,只冷冷道:“你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   小鲁默默垂下头,一旁的小花忙道:“白英爷爷,您现在觉得如何,还困吗?”   我打了个呵欠,缓缓起身下床道:“我睡了多久?”   小花好半天道:“一个多月。”   “什么!”我震惊抬头,继而怀疑问:“我怎会睡那么久?”   小熊蹦跳着上前,拉着我的手道:“白英哥哥,您都醒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小熊以前在皇宫,有次困了,整整睡了三个月呢。”   我依旧有些怀疑,却懒得深想,朝他们身后看了看问:“小尘呢?”   小鲁脸色微变,恭敬道:“他自上次离开,便一直没回来。”   我点了点头,既然是孤魂野鬼,我也没非要拘着他的理由。   我起身出了门,才走到门口,却刚好撞见刚进了院子的苏云衣。   我顿住脚步,有些吃惊。   上次见他,他身体虽未完全将养好,可气色却与常人无异。此次再见,他竟又清瘦了些,面色苍白的厉害,唇色只余淡淡的红,若不是眼睛依旧幽黑摄人,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人是他。   他站在院中静静盯着我,眼中似乎有着无限深情,唇角勾起笑容,温声问:“白英,你可好?”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我眉头皱起,语气转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苏云衣笑容魅惑,半晌未语,慢慢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语气有些虚弱:“我很挂念你。”   他身上有浓浓的药草香味,伴着他温热的呼吸徐徐笼在身上,让我有些不自在,不由后退了一步道:“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戒备的样子似乎让他有些生气,他伸手抓着我的胳膊,灼灼望着我,眼中凝气寒光:“白英,你为何总是疑我?”   什么跟什么!   我刚睡醒,本就有些迷蒙,听他说些乱七八糟的,早就不耐烦,挥手将他的手打开,冷冷道:“你若是没事,便回去吧。”   许是我的力气大了些,他被我推开了一步,手不由自主扶住左臂,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   我疑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将衣袖撩起,便见他手臂上被包扎的严密,一片血迹慢慢洇了出来。   我手一抖,忙放轻了动作,皱眉问:“是谁伤了你?”   他含笑望着我,好似忘记了疼,大手一揽将我抱在怀里,嘴唇轻贴着我的耳垂道:“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得到我。”   我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一样,在他怀中挣了挣说:“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苏云衣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让我有些动弹不得,忽的声音一柔,在耳边呢喃道:“白英,我是真的对你动心了。”   我一怔,大脑几乎变得空白,心底渐渐开始疑惑,皱眉问:“苏云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康王总跟白英哥哥说这些,你以为白英哥哥会信你吗?”   苏云衣缓缓将手松开了些,却仍未完全放开,灼灼盯着我说:“白英,今日起你若再疑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也不管一旁站着的小花他们,低头亲上了我的嘴。   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他竟下得去嘴,真是鸡可忍鸭不可忍!   我使劲推他,又怕伤到他的胳膊,挣扎了半天丝毫没有挣脱的迹象,心里一横,干脆反手抱着他,狠狠咬住他的嘴唇,待他微微一怔,我趁机将舌头溜进了他的嘴里。   当着小花他们三个的面,我与苏云衣亲的死去活来,我越来越激动,就差将他身上碍眼的衣衫扒去。   小花他们终于忍不住,捂着眼离开了。   走之前小花还贴心说了句:“康王,小心伤口。”   我忽觉有些不对,待他们离开,我放开苏云衣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苏云衣目光垂下,从怀中将双凤玉摸了出来,放在我手中淡笑道:“白英,这玉还是交由你保管,只是切忌与降真香同用。”   我疑惑看他,眉头皱起问:“为什么?”   苏云衣笑容温润,目光却转冷:“你以为小柳是为何成了那副样子?”   我仔细一想便明白,有些震惊地望着他问:“这么说,小柳是你故意害死的?”   说完,我想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   原来竟是因为双凤玉与降真香同用,才害的小柳失了阴魄。   可苏云衣明知小柳在世间除了我并无所求之人,小柳若是出事一定会来求我,这样我便会接触到这两物,可他为何还要那样冒险……   他为什么,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一次。   苏云衣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紧紧包在掌心,柔声道:“白英,我方才说了,今日起你不可再疑我。”   他说着话,好似十分虚弱的样子,疲惫笑道:“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待他走后,我躺在院中枯井旁,细细想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第二日,小花有些忧心冲冲地走过来道:“白英爷爷,小熊她方才哭着出去了。”   我眉头皱起,冷声问:“她因何哭,是谁欺负了她吗?”   小花摇了摇头说:“小的见小熊这两日似乎都有些闷闷不乐,问她她也不愿意说,现在她出去,就怕出了什么事。”   我以折扇扣着掌心,淡淡问:“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小花恭敬道:“她似乎去了皇宫方向。”   她去皇宫做什么?   我朝小花摆摆手,懒懒道:“罢了,她毕竟是从宫内出来的,大概是想起从前了,不必寻她。”   到了下午,我歇了觉走出房门,一眼便看到小尘坐在廊下,头发有些凌乱,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然。   我走上前问:“你去了哪里?”   小尘见了我,似乎被吓了一跳,而后目光躲闪道:“飞尘这两日有些闷,因而出去走了走。”   “是吗?”我摇着扇子慢慢走近他,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我微微皱眉,以扇掩住口鼻,淡淡问:“长宁公主一切可好?”   小尘震惊抬头,慌乱间站起身道:“我……我怎会知道……”   我将扇子收了,微微一笑,语气变得冰冷:“小尘,你接近我,是为了长宁公主?”   小尘躲开我的视线,淡笑道:“白英公子,你真喜欢说笑,长宁公主她是我的仇人,我怎会为了她接近你……”   我冷眼瞧着,扬声打断他:“你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   小尘仿佛有些慌张,半晌无言。   我心中气恼,挥袖一阵阴风打出,直劈他的胸口。   小尘不过新鬼,我又未手下留情,被掌风扫到,他已不堪承受,整个人摔在地上再难爬起来。   我沉下脸色,阴沉道:“我好心留你,你却这般辜负我的信任,竟唆使小柳来害我,你是不是以为我白英好说话,你便可为所欲为了?”   小尘艰难抬头,没有否认,面色变得狰狞:“你那样对公主,又可曾为公主想过?”   想到那个绣着竹叶的香包,我本是有意试他一试,没想到,此事竟真的是他所为,不由动了气,阴恻恻道:“我记得她可是你的仇人,怎么到了此刻,你却又开始为她着想了,你可真是一个好男宠!”   小花小鲁从门外走来,听闻顿时火起,上前道:“小尘,你怎会这般大胆,竟敢这样欺骗白英爷爷。”   小尘面色有些苍白,阴气涣散,听闻缓缓理了理衣襟道:“欺骗?他又何尝不是这般欺骗公主,只因无人敢得罪他,他便成了无错的一方吗?”   我听了忍不住勾起笑,缓缓道:“我有没有错不要紧,可今日你得罪了我,便休想再出现在我眼前。”   小尘讽刺一笑,咳嗽几声道:“不过魂飞魄散,你以为我会怕吗?”   我摇着扇子笑道:“怎会?我记得你说过不愿舍弃自己的记忆入轮回中,可我倒是觉得你入轮回对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我又扫了个阴风过去,将他团团困住,才对小花道:“记得跟鬼差说,此人执念过深,多给他两碗孟婆汤喝。”   小花欢快地应了一声。   望着小尘变得灰白的脸色,我又笑着道:“记住,下辈子让他碌碌一生便可,姻缘断了,亲缘也断了,无论是卿漓还是长宁,来生都不能有跟他相见的可能。”   小尘眼中涌起恨意,咬牙切齿道:“你真要这般狠心?”   我面色冷了下来,森然道:“你害我时可想过自己是不是狠心!你可知我从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一个陌生人,我既帮了你,自然不会再好心到承担你的背叛。”   小尘面色灰白,被小花小鲁强制带走。   出门前,小尘突然回头对我笑的意味深长:“白英公子,你若是有空,还是去看看小熊吧。”   我眼皮猛的一跳,心中隐隐又不好的感觉,心中一急起身朝门外走去。   出了们,竟见苏云衣正乘了马车过来。   他见了我,笑意深深,幽黑的双眼仿佛被点亮,含笑道:“白英,我正想找你。”   我眼皮跳的更厉害,拉着他跳上马车道:“先跟我进宫一趟。”   到了宫内,我将小熊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最后无奈寻了个小鬼,一问才知,她竟然去了长信殿。   我疑惑问小鬼:“长信殿是哪个宫殿?”   苏云衣却忽然变了神色,静静望着我说:“那是……蓉儿的住所……”   我心中顿时复杂起来。   到了长信殿,苏云衣并未随我一同进去,这样也好,我实在不愿见到他与小蓉亲密的样子。   进入殿内,入目便是一张阔大的桌案,桌案上堆满了数不清的画卷。   我在殿内找了找,见殿内空空荡荡,只有几个侍女坐在门边打着盹,有些着急地朝门口走去。   才走没几步,余光扫过桌案,却被桌案上的画卷吸引住了。   我走上前,将画卷拿起。   那是一个男子,被笔端随意勾勒而成,画上的人身姿飘逸出尘,风度翩翩,抿唇而笑望着我,葱白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把无字的折扇。   我目光落到画尾处,上书一行小字: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我心中有些慌乱,将画随手丢在桌面上,目光又落在了画卷下放着的画了一半的人像。   那张画像一看便认真了不少,画上的人一身白衣,似笑非笑,幽黑的双眸静静盯着我,恍若能将人魂魄吸尽般。   画尾处,依旧是那行小字,只是不同的是,上面多了几点泪痕。   我心中顿时明白,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周身阴气渐渐铺泄开来。   我将画随手一丢,朝门外走去。 第47章 番外2   “七七四十九日以极阴之血为祭,五齐三酒供之,辅以招魂术,想必有用。”   苏云衣看了看手中的字条,随手丢进火堆中,从小鲁手中接过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左臂毫不犹豫划了下去。   鲜血很快涌出,被接入一个精致的青瓷碗内。   小花轻声道:“多谢你了。”   苏云衣只顾着低头看着青瓷碗,一直到碗内鲜血接满,苏云衣才按住自己左臂的伤口淡淡道:“我与他的事,用不着你来说谢谢。”   小熊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怨恨,冷冷道:“别以为你救了白英哥哥,白英哥哥就会喜欢你!”   苏云衣没有说话,端着碗径直到床边去看白英。   小花小鲁忙着出去布置招魂的物事,只有小熊亦步亦趋跟着他,不停道:“白英哥哥他恨你,是不会喜欢你的,你若是聪明些,此事就隐瞒不说,不然……”   苏云衣没有作声,扶起白英将血缓缓喂给了他,然后又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才对小熊说:“去拿条帕子来。”   小熊依旧说着怨毒的话,可还是去洗了条帕子递给了苏云衣。   苏云衣小心替白英冰了冰额头,而后握住了他的手。   小熊看到忍不住讽刺:“今日都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走?你在这里,白英哥哥怕是连个好梦都做不了,白英哥哥他讨厌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苏云衣的手慢慢与白英十指交扣,忽的想起了初次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他中了毒,无奈去风月楼中由妍儿为他解毒,服了药他本该睡着,可不知怎的,却忽然醒了,他微微睁开眼,便见一个眼神黑亮,一身白衣的男子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他自小在宫内长大,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双眼,清透,明亮,不含一丝杂质。   那次相遇后,白英又救了他两次。   他在宫中多年,见惯了各种诡计多端尔虞我诈,他身中剧毒,却仍要担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所有人都将期盼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但救自己于危难的,却是白英,一个鬼。   苏云衣庆幸自己有双凤玉这种通灵的玉在身旁,才能时时见到他。   小熊见苏云衣始终不开口,有些气恼地上前拉他:“你不要再缠着白英哥哥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一开始你就想着接近他,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以为我真的不懂吗?白英哥哥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不会喜欢你的……”   苏云衣眉头皱起,嫌恶推开她的手,目光变得冰凉:“既然他不会喜欢我,那你怕什么?”   小熊噎住,恨恨看着他。   苏云衣慢慢将手松开,望着白英轻声道:“若我死了,我的魂魄便真的归你了。”   说罢起身离开了。   连续一个多月,苏云衣日日都会准时前来,将血一碗碗喂给白英,他身体本就虚弱,长久失血使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小花看了有些不忍心,上前劝道:“不如先停两天看看再说吧,再这样,你自己的身体也撑不住的。”   苏云衣拿起匕首缓缓将手臂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割开,才道:“无妨。”   小花叹气:“你这又是何苦。”   苏云衣静静望着血滴滴落下,静静道:“是我的疏忽,才会让旁人有机可乘伤害到他。”   小花唉声叹气地在院子里转着圈,恨铁不成钢道:“你喜欢白英爷爷,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碗内见满,苏云衣将伤口随手一包,端了碗朝床边走去,随口道:“没有必要。”   小花跟了过去,气愤道:“最讨厌你们这些宫内出来的人,整日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后连自己的感情都算计进去了,有话不直说,总让旁人去猜,白英爷爷他若真会猜旁人心思,当初就不会被小若欺骗了……”   苏云衣听了似笑非笑,冷冷看了眼小花道:“你既一早知道我对他有情,为何不告知白英?”   小花顿了顿,冷哼道:“你这么多破事,让白英爷爷知道了跟你一起承担吗?”   苏云衣小心喂白英喝下那碗鲜血,淡淡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待我死后,我会将一切告知他。”   虽字条上说的是七七四十九日后白英就会转醒,事实上,白英在第四十二日便醒了过来。   苏云衣身体愈加虚弱,为防万一,他将自己所有人脉钱财全部转至云齐名下,又令人为吴映蓉在江南造了个假身份,待一切安排好,才匆匆赶去见白英。   才走进院子,他却与刚出门的白英撞了个正着。   苏云衣静静望着他,心中终于一松,眼中含了无限深情,温声笑问:“白英,你可好?”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苏云衣正等在门口,见了我,静静盯着我问:“找到她了吗?”   我抬头看他,忍不住勾起笑意,轻轻道:“苏云衣,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云衣怔住,目光垂下,扫过自己的手臂,半晌未言。   我冷冷一笑,语气生寒:“想必,你瞒着我的事不止一二,昨日你与我说的那番话,我竟会以为你是认真,你说我总是疑你,你可曾想过自己都对我做过什么。”   说罢,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找了个小鬼交代了一番,令她见了小熊务必告知小熊让她回去,便离开了皇宫。   我身体一轻飘在空中,随着徐徐的清风任意飘荡,心中仿佛有千斤重,脑中却是空白一片,我微闭着眼,就想这样睡去,将一切烦恼都忘了。   风很柔,似一双手轻轻安抚我躁动的心,我在空中浮浮沉沉,仿佛自己已变成了一叶扁舟,风成为微凉的江河,轻轻摩挲着我的衣摆,我渐渐放松心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白英,走罢,咱们喝酒去。”   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鬼差目露怜悯,轻拉着我的衣袖说。   我淡淡一笑,冷声问:“这么说,我便不得不做个游魂?”   鬼差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笑着递给了我。   我问:“若我想入轮回,你可有法子?”   鬼差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半晌叹气摇头:“怕是不能。”   我将酒水大口倒入嘴里,有些微撒出,顺着脖子蜿蜒而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我白英,从此只能是个鬼吧,人世间所有一切,包括真情,都再不是我能奢求的。   我慢慢自梦中醒来,低头一看,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开犁山。   开犁山依旧草木森森,从半空望下去,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   我停了下来,几百年来,第一次有了想再次上山的念头。   从树木中穿梭而过,斑斑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射在身上,变换不定间恍如入了梦,山间透着寂静,偶尔有虫鸣声,一下一下随着我的心跳连绵响起,越近山顶,虫鸣声越加密集起来。   我一口气到了山顶,远远看到曾经的小屋早已不在,地上只余一堆残破的木头,倒是不远处的毛竹旁,新建起了一个更显宽敞的木屋子。   开犁山闹鬼闹了这么些年,竟还有人不惧传言来此地居住?   我好奇上前,见木屋外表崭新,屋内吃的用的齐全,厨具皆堆在门边的木桌上,窗下摆着一张小巧的竹床,许是山中蚊虫多,床上还悬了个四四方方的纱帐。   木屋处处都有人居住的痕迹,可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见着半个人影。   我又走到多年前所居的木屋旁,废木的残骸边,那块大石依旧还在,只是被风霜所染,早没有当年的光滑。   我吹了吹大石上的尘土,慢慢坐了上去,抽出扇子扇着风,默默回想往事。   正想的入神,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一大捆柴禾走来。   我顿时怔住。   小清也怔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慢慢站起身,怀疑问:“住在那个屋子里的是你?”   小清上前几步将柴禾整齐摆在木屋旁,走到我身边轻轻说:“左右我没地方去,住在这里也挺好。”   离得近了,依旧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降真香的味道。   小清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退后一步与我拉开距离,接着又想了想,干脆直接将外衫脱下,丢在了大石上。   我忍不住笑:“你不必这样。”   小清强笑着垂下头,轻声说:“我不想伤到你。”   我淡笑着重新坐在大石上,拾起他的衣服闻了闻,静静道:“小清,上次的事,是我误会你了。”   小清听了有些怔神,忙在我身边坐下解释:“是我的错,其实……我……我之前确实香里动了些手脚……”   我摆弄着他的外衫,淡淡问:“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小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我只是希望能与你两情相悦。”   我瞬间明白,转眼看向他。   小清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哀伤,更夹杂着思念,这份思念隔着次次轮回的距离,竟让我想到了小若。   若小若当初没有背叛我,如今说不定与我已是一对鬼鸳鸯,整日里游山玩水,嬉戏玩闹,也好过如今这般被人利用。   小清紧紧盯着我的双眼,忽的抬起胳膊,抱住了我。   我的头脑是迷蒙的,或是迫不及待想回到从前的日子,或是心里太过难受,竟忍不住将他一推整个压在了大石上。   小清呼吸有些急促,双手被我固定着,也不敢乱动,只紧张地望着我。   我心中越发酸涩,淡淡一笑,伸手挑开了他的衣襟。   他紧张到有些语无伦次,轻轻叫着我的名字:“白英……”   曾经,我很喜欢听到苏云衣唤我的名字,无数次,我都希望能再从他嘴里听到我的名字,可以后,我与他只能越走越远了……   我将鼻子埋入小清脖间,手指顺着他的脖子滑下,小清紧张的厉害,整个人微微发抖。   闻着衣衫上若有若无的降真香味道,我忽的想起了他初入沈府的那日。   那日长宁公主入沈府后,小清在去往莲池的半路截了我,回去后,苏云衣突然令我换衣服,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他的意图……   难道,那时他是怕我佩戴着双凤玉,再被降真香所伤吗?可是,他一直利用我,又怎会关心我的死活。   我思绪翻飞,怔怔想到苏云衣的那句质问:“白英,你为何总是疑我?”不由慢慢支起了身。   我匆匆回了住处,此时小熊已经回来,她见了我笑的甜蜜,似乎有什么好事一般,对我道:“白英哥哥,听宫里的小鬼们说,你去寻我了,小熊真的很开心。”   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我忍不住动气问:“你去宫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去找小蓉?”   小熊眼睛转了转,扬起下巴道:“小蓉姐姐擅长作画,小熊很喜欢,白英哥哥你可见过?”   我静静望着她,忍不住冷笑:“你既然有意让我瞧见,又何必问这个问题。”   小熊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而后不在乎道:“小熊也是为你好,康王他身世复杂,所做之事皆有目的,他根本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白英哥哥不要被他骗了。”   我心中冒起无名火,冷冷问:“所以你就故意引了我去给我看到那幅画?”我顿了顿继续道:“是小尘教你的?”   小熊垂头不语,满脸委屈的样子。   我继续说:“我只想知道,借降真香害我一事,你可有参与?”   小熊一听脸色一下子变白,震惊望着我问:“白英哥哥,你的意思是,害你的人是小尘?”   我冷冷看着她,不发一言。   小熊露出悔恨的表情,眼中渐渐涌起了泪意。   此时小花匆忙跑进院子,脸色有些难看,见了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心中本就带气,见了他这幅模样,更加心烦,忍不住皱起了眉。   小花擦着额头的汗,犹豫道:“白英爷爷……康王他……他……”   我目光微凝,冷冷看着他。   小花忙避开我的眼神,有些伤感道:“康王他……他被太后亲自下令……下令三日后完婚……”   我呼吸一滞,倒退一步问:“对方是谁?”   小花嗫喏道:“是吴府小姐,吴映蓉。”   想到那副未画完的画像,想到他们二人一次次见面的场景,我勉强勾起笑容道:“他与小蓉情分不浅,想必他是愿意的。”   小花抬眼望着我,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句:“其实,小的觉得康王并不愿意。”   我笑意转冷,淡淡道:“愿意也好,不愿也罢,即便他再有手段,难道他还能抗旨不成?”   小花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道:“白英爷爷,您要不要去康王那里看看?”   我扬声打断他:“不用!”   说罢便回房了。   到了午夜,小熊从门外闪进来,有些犹豫地试探问:“白英哥哥,你睡了吗?”   我睁开眼看她,淡淡问:“怎么了?”   小熊走近,在床前蹲下,看着我委屈道:“白英哥哥,小熊做了错事。”   我叹了口气,朝她摆摆手说:“罢了,我就当你小孩心性,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小熊垂了垂头,犹豫道:“白英哥哥,小熊一直以为,只要康王娶了小蓉,他就不会再来烦你了,所以……”   我心思微转,已然明白:“你去附了那个太后的身?”   小熊点了点头:“我见她病重,就想着试一试……小熊知道错了,如果白英哥哥你不开心,小熊马上再去附身一次把旨意撤了。”   苏云衣对我的感情,我并未能看得透彻,他的感情里永远掺杂着许多旁的东西,而我也的确如他所说,习惯性的便会对他疑心。左右看来,其实我与他并不相配,即便没有赐婚一事,我与他只怕也是渐渐陌路。   我心思飘远,淡淡道:“不用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三日后,果然传来了苏云衣大婚的消息。   我懒懒躺在院中,摇着扇子闭目养神,听着小花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有些不解地支起身:“你如今是怎么了?话里话外好似很希望我去抢婚一样。”   小花搓着手,不安道:“小的是怕将来白英爷爷后悔今日,责怪小的没有劝你……”   我冷哼一声展开扇子道:“我白英就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吗?”   小花又搓了搓手,犹豫道:“白英爷爷您一向对旁人的事漠不关心,自然不愿深想太多,可康王他……”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我心里厌烦不已,挥了挥手说:“你若没事便出去吧,别总说些乱七八糟的惹人烦。”   小花不敢再说话,叹了口气离开了。   我静静躺在藤椅上,一直躺到了正午时分,才见小鲁匆匆走来道:“白英爷爷!”   我睁眼看他,见他满脸着急,不由皱了眉头:“何事?”   小鲁看着我,有些迟疑,斟酌半天才道:“小若他……他自尽了……”   “什么!”我猛的坐起身来,连折扇掉落在地也忘了捡。   听小鲁说,他是在旁的小鬼口中得知此事的,小清在城内一处无人居住的旧宅中服了毒,然后一路向小鬼们打听我的消息,小鲁出门刚好撞见了他,便来问我的意思。   我沉默半天,静静问:“他因何自尽?”   小鲁道:“小的不知,不过他此时就在城中,若你想见他……”   我怔了怔,然后道:“你去带他过来,我要问一问他。”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小鲁便将小清带了来,小清见了我,唇角蕴出一丝淡笑,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我旁边。   我心中复杂,淡淡问:“你活的好好的,为何会想不开?”   小清笑的云淡风轻:“与其说我想不开,不如说我是想开了。”   我心里更加复杂,迟疑道:“你自尽也有些时辰了,鬼差想必也在路上,此生便罢,来生我会请他们行个方便,让你有个好点的出身。”   小清摇了摇头,笑容中满是心事:“若是我不愿投胎,你可愿让我留下?”   我眯眼看他,怀疑问:“这就是你自尽的理由?”   未等小清回答,一个鬼差已匆忙而至,见了我冲我一笑,而后对小清道:“你随我走。”   小清看了看鬼差,重又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鬼差将我们两个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好奇问:“白英爷爷,你可要留下他?”   我不由收紧手中的折扇,看了看小清,又看了看鬼差,最后摇了摇头。   小清脸色顿时变得凄然,却一句话都没说,跟着鬼差朝门外走去。   眼见他们便要出门,我心中有说不上的滋味,失声道:“等一下!”   鬼差好奇回头,冲我和气一笑。   我犹豫道:“让他留下吧。”   鬼差爽快地应允,我又道:“不过,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下午时,天色忽然大变,墨色的浓云滚滚而来,不过片刻便将原本晴朗的天空遮掩的严严实实。   鬼差迎着呼啸的大风而来,将一个瓶子递给了我,还未说话,天空便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朝他道:“有劳了。”   待他离开,我将手中的瓶子递给小清说:“你将这个喝下。”   小清从我手中接过,没有片刻犹豫,将整瓶药水全部倒进了嘴里。   喝完他才问:“这是什么?”   我的衣袂被狂烈的风势卷起,发出烈烈的声响,发丝在空中飞舞,有一缕挡住了我的眼睛。   我拨了拨头发朝小清笑道:“放心,此药不过是能唤回前生记忆的药而已。”   不过片刻,药效便已发挥,小清好似很痛苦的样子扶住了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道:“你喜欢纠结前生往事,想必很想唤回当初的记忆,我一向不善观察人,所以当初你与我离心,也有我的错,我对你该报复的也报复了,小若,若你愿意,你可以继续跟着我。”   小清抱着头蹲在地上,痛苦的浑身发抖。   小花与小熊恰好回来,进屋见了小清的模样,皆惊诧地看着我。   我静静望着小清,心中更是复杂。   好一会儿,小清终于平静下来,他半跪在地上,怔怔低着头,再抬头,已挂了满脸的泪水,双唇轻颤唤了声:“张公子……”   我心中似是一痛,又似是一松,笑得极清淡:“如今,你可明白自己的心了?”   小清双腿一软跪伏在地上,哀哀痛哭。   我对小花道:“鬼差想必还未走远,去追了他送小清入轮回中吧……”   我想了想,接着道:“让他恢复女子的身份,小若既与那张公子有过几世之约,便准他们世世在一起。”   小花面容悲哀,点了点头,便带小清离开了。   小熊呆呆望着我,面色凝重,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含了泪。   她冲我道:“白英哥哥,你能不能随我去一个地方?”   我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皱眉问:“去哪里?”   小熊摇头,坚持道:“求求你了……”   见她坚持,我只好随她出了门。   雨势很急,小熊又好似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也顾不上与我说话,急急飘在半空,我跟在她身侧,看着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不由顿住了身形。   小熊停下来,恳求道:“白英哥哥。”   我看了看她,双眼微眯,口气冰冷了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熊坚持:“求白英哥哥跟小熊一起去吧,若白英哥哥不去,来日一定会后悔的……”   我冷笑打断她:“小熊,你不是说你很喜欢我吗?怎么会让我去找苏云衣?莫不是他对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   小熊眼中的泪意更深,干脆回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袖说:“白英哥哥,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小熊……”   看着她坚持的样子,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到了沈府,发现府门大关,并没有我想象中喜宴的热闹场景,我疑惑进了大门,随着小熊一起朝宣玉园走去。   听雨轩的门大开着,屋内跪了一地的下人,往里走了几步,便听到寝居内传来小蓉带着哭腔的声音。   “云衣哥哥,这么多年了,蓉儿一直都在等着你接我回家,我知道你心里没有蓉儿,可你不知当我听到太后下旨将我赐婚与你时,我有多开心……”   半晌,只听到她痛哭的声音,过了会儿才又道:“蓉儿已经把画带来了,云衣哥哥,你先吃了药再看……”   我躲在门外,见一旁的路小遥小心地将药一勺勺喂进了苏云衣的嘴里。   苏云衣满头是汗,汗水将他的头发皆浸湿了,柔软地贴在脖子上。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原本幽深的双眼也仿佛失了力气,有气无力地半阖着。   小蓉将画像慢慢打开,语气中含了酸涩的笑意:“云衣哥哥,这还是你第一次画人像呢,你快些好起来,也替蓉儿画一副可好?”   我的手轻轻搁在门框上,看着那熟悉的画轴,身体微微发起抖来。   小蓉很快又含了丝哽咽:“以后你可以画你喜欢的人,蓉儿还帮你题字好不好?”   小熊在一旁轻轻推了推我的手道:“白英哥哥,康王他快要……”   我浑身抖得厉害,顾不得跪了满屋子的下人,现出身形便朝床前走去。   小蓉见了我吃了一惊,而后面容哀戚,朝路小遥做了个手势,便带着他悄悄退下了。   我站在床前静静望着他,他此刻再没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   他的双眼依旧半阖着,似乎没有力气睁开,静静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   我坐在床边,将他脖子里的乱发拨了拨,轻声唤:“苏云衣,我来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应声。   我又道:“我是白英……”   他静静躺着,恍若未闻,若不是没有看到他魂魄离体,我几乎要认为他已经死去。   我握着他的手,慢慢凑近他的耳边道:“苏云衣,你不要怕,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护着你的。”   苏云衣的手仿佛颤了颤,而后眼皮终于动了动。   我忙贴近他的脸,柔声道:“没关系,即便你不想死,我也会想法子帮你的。”   说罢,我轻轻贴着他冰凉的唇,为他渡气。   好半天,他都没有反应。   我将嘴唇离开,仔细看他,他的眼睛已完全合上,被我握住的手软软滑了下去。   我呆呆望着他,有微热的水痕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小熊静静走到我身边,将手中的画塞给我说:“白英哥哥,这个你留着吧。”   我接过,慢慢展开,画卷上那个男子抿唇而笑,仿佛不知人间悲苦。   “白英。”   我回头,苏云衣的魂魄已离体,脸色看上去依旧有些苍白,可笑容却十分鲜活,眸中仿佛盛了满满的深情。   我站起了身,朝他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接下来是番外 第50章 番外(小熊篇)   小熊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本以为将流言传出,白英会警醒些,最好幡然醒悟再不与康王来往,可她忙活了半天,怎么却是相反的效果?   她躲在树后,听着小花恳切相劝莫要被康王利用,可白英的关注点永远都那么奇怪,竟开开心心满脸甜蜜的离开了。   小熊有些呆住,难道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流言阻碍法竟然没用?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决定再想别的法子。   她回到自己的院中,正好听到小花与小鲁谈起小柳的事,小花道:“白英爷爷一向对小柳颇为用心,若她真的喜欢外出,咱们想法子帮着她也好……”   小熊不屑地进了屋内,虽说小花小鲁做人做鬼时日都比他长,可对白英的了解,却比不上自己一根手指头。   她支着下巴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只能是先缠着白英再找机会了。   在府中多日,因白英时时守着苏云衣,她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近他们,终于,白英为了寻药亲自去了郑府。   小熊兴奋地进了宣玉园,打算先捉弄下康王,再想法子使些小手段让白英讨厌他。   才走到窗边,就听曹总管的声音传出:“清时道长他,已悄悄离开了王府……”   小熊好奇探出头,见康王斜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听闻狭长的双眸有些失神,竟自言自语道:“他们一起离开了吗……”   曹总管不解问:“谁们?”   小熊收回脑袋,心中忿忿不平,即便白英哥哥真的同小清一起走了,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生气!   她脑袋转的飞快,很快想到了一个法子。   小柳出自风月楼,又曾日日守在康王身侧,想必对康王是有情的,若是他们二人有了私情……   想到白英知道后定会与康王一刀两断,小熊就兴奋,忙不迭地怂恿去了。   可事实证明,这法子也不太靠谱。   康王好像总有办法让白英消气,忙活了那么久,竟一点作用都没,小熊有些泄气了。   不过,老天还是会感念她的真情,必要时顺手帮她一把。   在小熊就要开始怀疑人生时,一件天大的好事落在了自己头上,康王被皇帝抓走了!   她与白英进了宫,还恰好看到了小柳与康王亲密的样子。   小熊心里暗笑,想必康王再有本事也不能让白英哥哥回心转意了。   果然,此次出奇的顺利。   康王似乎一向不喜欢解释,由着白英去误会,而白英,从来懒懒的不愿去深想别的事,凡事又爱疑心。   他俩根本就不适合。   小熊觉得自己终于成功了。   可到回了府才没多久,小鲁突然来找自己,交代她没事多看顾着康王,后面还特意加了句:“是白英爷爷嘱咐的。”   小熊愣住,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百般查探下,小熊才得知,那是因为一幅画。   只是一幅画,便想拦了她的路吗?小熊摸着肩上的发丝,又打定了主意。   可还未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计划,白英竟交代小花寻了新住处要离开。   自从离开沈府,白英就好似换了个人,变得不大爱说话,整日关在屋内睡觉。   就连小棋的事,他也没有再插手过问。   小熊心中不安,悄悄回了趟沈府。   沈府内依旧如常,康王虽身体虚弱,可毒已解,低头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小熊偷偷穿墙而入,离得近了才发现,康王神色不大好,很是憔悴的样子。   而他手中写了满满一页的,竟然都是白英的名字。   小熊愣住,躲在康王身后一动不敢动,她想不明白,如康王这般出身宫内,见惯暗斗明争尔虞我诈的皇子,长期浸淫利用和背叛中的王爷,怎会如此惦念一个人。   她想到自己在宫内做鬼那四百年,受尽欺负和□□,待到资历渐长,终于无人敢欺负她时,却变得更加孤单。   所以,在她第一次见到白英时便喜欢上了他。   她从未见过世上还有资历这么久远的鬼,他手段凌厉,却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小熊渴望他的保护,也渴望能得到他的心。   可康王他又能从白英哥哥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呢?   小熊怔怔看着那页白纸,突然觉得迷茫,她看不透康王的感情,更看不透自己的。   康王搁下笔便取了桌案上的画轴,随着画像展开,小熊又看到了白英含笑的脸。   她猛然想到今日到沈府的目的。   白英始终被这幅画所束缚,若有机会相见,白英定会再次被康王迷惑,若要断了二人的联系,此画真的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小熊趁康王休息时,将画像悄悄藏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回了白英身边。   时光一天天过去,平淡而充实,白英与康王,也再没有相见过。   那日,她陪着白英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郑府门前,看着集结了一群士兵的长宁公主,小熊突然想要试一试白英。   他是真的放开了,还是装作不在意。   在小熊的坚持下,白英随她去了沈府,想到那副被藏起的画像,小熊有些忐忑,她偷偷跟着白英,见他一路动气,还惩治了不少小鬼,心里隐隐不安。   待见白英真的从宣玉园方向出来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因何不安。   白英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失望,虽然淡笑依旧,可心神似乎游荡在了九霄云外,他翩翩而立,小熊却觉得他心里一定伤心极了。   只是因为一幅画,白英哥哥便要伤心至此吗?   小蓉竟于当日进府探访,小熊得知了小蓉擅长人像一事,她心中顿时又有了一个想法。   白英虽喜欢康王,可从来未真正敞开过心防,更未真正信任过他,若此事成,白英定然会与康王死生不复相见。   此时白英却突然出了事。   小熊第一次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哪怕资历再久,能力再强,当弱点被击中时,都会倒地不起。   出事的原因是双凤玉和降真香,那日若不是一个常见的鬼差匆匆而至,白英或许就如小柳一般下场。   鬼差边递了个字条边道:“不怪你们大意,此玉实在不属世间之物。”   小花好奇问:“敢问大人为何会来帮白英爷爷?”   鬼差道:“我们判官阿市大人重入阴司,得知此事特命我前来。”   牵扯到阴司,想必此事过于久远,小花没敢再多问。   白英整整昏睡了四十一日才醒,这四十一日,康王每日划开自己的胳膊,将自己的血喂给白英。   康王身体本就不好,即便每日进补,依旧是耗空了身体,小熊看着他日渐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些松动了。   她想着,再试最后一次,若这次再不成功,她便放弃白英。   但是她成功了。   白英看到了那幅画,依旧淡淡,而自己假传的那道懿旨,生生将他们二人的缘分斩断。   小熊觉得白英算得上是一个自私的人,他的本心始终是冷漠的,这世上任何人,怕是都无法得到他的心了。   康王日渐病重,小熊终于忍不住去找了白英。   也许,做了这么久的傻事,是时候该放弃了。   只是不知,从此以后是否还能遇到让自己这样心动的人。   很久很久以后,小熊再回宫中闲逛,正有新死的女鬼缠在那个新登基的少年皇帝身侧。   小熊走近便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   女鬼见了小熊,惊慌下跪:“小熊姑奶奶,小女只是……”   小熊淡淡道:“白英哥哥最讨厌爱走歪门邪道手段下作的小鬼。”   说罢狠狠挥袖,女鬼顿时魂飞魄散。   少年皇帝震惊的看着她。   小熊冲他一笑,九王苏云齐的孙子,眉梢眼角还真有些他当年的影子。   小熊冲他甜甜一笑:“不要怕,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看得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共三篇,这是第一篇 第51章 番外(苏云衣篇)   苏云衣回到府内时,白英正翘着腿躺在床上看着那块双凤玉。   他忍不住含了笑,他本以为白英只是贪图玉气,没想到他竟是真的很喜欢这块玉。   白英见了他,随意瞟了一眼,淡淡道:“你管教下人很有方法。”   苏云衣随口答了几句,挨着白英坐下,鬼使神差地问:“你可有兴趣加入?”   他本就是一句玩笑,也没想过白英会答应。   白英果然道:“我没兴趣。”   他懒洋洋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亲近,不知怎的,苏云衣便握住了他的手,含笑问:“若是为了我,也不愿吗?”   看着白英变得惊慌的眼睛,苏云衣才忍不住失笑出声:“逗你玩的。”   说罢,便起身去写信了。   白英似乎有些不自在,待了没多久便跑出了门。   一直到四更天,白英才回,苏云衣闭着眼一动不动,待他睡熟,忍不住侧身仔细看他。   虽是头次相识,可不知怎的,苏云衣好似对他无比的熟悉,就好似许多年前便与他相识一般,忆起白英帮他渡气时在耳旁说的话,苏云衣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白英的头。   快到天明时,他才浅浅睡去。   才刚睡着,却忽然传来敲门声,然后便是曹总管略带惶恐的声音:“王爷,长宁公主闯进来了。”   苏云衣下意识地看了眼白英,见他朝自己看了眼重又闭上双眼,轻轻帮他掖了掖被角才下床更衣。   长宁公主曾闯入他住处无数次,无一例外不是赐酒,苏云衣早已习惯,更不欲与长宁过多纠缠,不顾曹总管的阻拦一抬手便灌入了口中。   一盏饮罢,手腕忽的被人握住,苏云衣回头,正见白英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己。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帮白英理了理衣襟,柔声道:“把你吵醒了。”   那日起,苏云衣便觉出了白英在自己心里的不同,见到他担心自己,苏云衣只觉此生好似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可白英……   白英的眼神永远是戒备的,苏云衣的每句话,他看似听着开心,可接下来表情总是疑惑。   或许他同自己一样,见惯了太多背叛和利用,便不再相信这些纯粹的示好。   他微垂着头,而后抬眼看向白英,目光有着试探和犹豫:“白英,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或许互相索取,才是他们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不久后,长宁公主安排了两个道士入府。   听下人禀报,那个年轻的道士,似乎与白英相识。   一个道士与一个鬼相识,苏云衣并不认为是什么友好的往事,不过白英做鬼已久,谁又能让他吃亏?   因此他并未太过在意。   可长宁公主再次入府那日,归来的白英身上却有淡淡的降真香的味道,此香可辟邪,但更重要的是,它若与双凤玉同用,可吸食小鬼阴魄!   双凤玉是他母家传家的宝玉,据传曾属阴司,本就是至阴之物,不是世间辟邪之香所能亵渎。   尤其是降真香……   苏云衣闻到白英身上的香味,心中一慌,忍不住扬声道:“将衣服脱下来!”   直到白英将衣服换下,他才稍稍安了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白英眼中虽仍有戒备,可他似乎已适应了如今的相处模式,想尽一切法子去帮苏云衣。   苏云衣病情越来越重,可从未想过死,若自己真死了,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   后来有一日,那年轻的道士驱鬼驱到了宣玉园,他望向白英的眼神有难掩的情深,而白英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   苏云衣这才知道,原来,这道士与白英之间的过往,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那道士名叫清时,他怔怔看了白英许久,才道:“白英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英手指一颤,苏云衣适时将他的手握在了手中。   他静静看着白英,不知这么多日的相处,他此刻会作何选择。   可白英的选择最终让他失望了,他跟着清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宣玉园。   苏云衣静静靠坐在床前,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块。   那日,白英并没有回宣玉园。   接下来的第二日,第三日,他依旧没有回来。   听府中传言,白英与清时自小认识,二人一同离开,想必是不会回来了。   苏云衣换下旧的香包,将那张写满白英名字的字条仔细折叠,塞入了香包内。   映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探病,见了忍不住问:“云衣哥哥,白英便是你那次所画之人?”   苏云衣淡淡笑了笑,没有应声。   映蓉轻轻拾起那个旧香包,恳求道:“这香包能否给蓉儿?”   他与映蓉自小相识,一向把她当亲生妹妹般疼爱。   如今她被扣押宫内,苏云衣无法立刻将她救出,所以对她格外愧疚。   因此,在一些小事上他一向对映蓉十分包容。   映蓉离开后,那个曾对自己使用迷香的小柳不知怎的又来了自己身边,苏云衣厌烦至极,可想到杨兄死的可怜,又狠下心来继续与她相处。   左右自己中了无数种毒了,区区迷香,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英离开三日后回来,他笑意盈盈,似乎什么事没发生般,如常笑着叫着苏云衣的名字。   可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柳时,他面色突然难看了起来。   苏云衣心中起伏不定,白英同他人离开,又如何能做出这般受伤的表情。   见他大吵大闹半天终于停下,苏云衣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白英,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白英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和戒备,苏云衣再忍不住,低头亲上了他的唇。   第二日,苏云衣被关押在宫内时,他才想明白白英因何离开,更明白了原来他离开竟是为了自己寻药。   白英原本可以过得潇洒肆意,这般委曲求全,却全是为了他。   自相识起,白英似乎一直都在为了他做各种事,可既便如此,白英从未真正相信过他。   苏云衣不知道他这种夹杂着怀疑和戒备当感情能坚持多久,只想在那一日来之前,让他了解自己更多一些,让他看清自己真正的样子。   苏云衣原本以为,将自己所作所为展示给白英,会让他慢慢放下戒备之心,可不知,此次又被认为是另一次利用。   白英离开当那日,苏云衣将双凤玉给了小柳。   双凤玉与降真香共用,可吸食小鬼阴魄。小柳擅用迷香,本就不能原谅,更何况她还试图以同样的方法加害自己。   得知白英出事前,苏云衣曾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走在一条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白英身着白衣,支着头懒懒躺在一块大石上。   苏云衣慢步走向前,静静问:“你为什么从不相信我?”   白英懒懒躺着,半晌打量了他一眼问:“你是谁?”   苏云衣想问他,难道就因为做鬼做得久了,所以一切都不在意了吗?   可他没有问出口便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   苏云衣回头,发现那人穿着一身官服,阴气森森,仿佛是阴司某个大人物。   那人看出苏云衣的不解,笑道:“我是如今的判官,阿市。”   苏云衣点了点头,想再去寻白英。   阿市拉了拉他,话中满是深意:“人间情苦,为何还要世世轮回。”   苏云衣惊醒后,便听闻白英出事的消息。   或许,此梦是对自己的暗示吧。   苏云衣体虚,在一次次放血中,愈发虚弱下来,他本不愿死,若是死了,命运便不能再为自己亲手掌控,可他更不想白英有事,若白英出事,他的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   白英醒来的那一日,看着他依旧戒备的神色,苏云衣终于忍不住问:“白英,你为何总是疑我?”   白英望着他,眼中除了戒备,更显出怀疑,苏云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们二人,也许真的只能渐行渐远了。   当得知那幅画出现在映蓉桌案上时,苏云衣才明白白英为何会生气离开,白英甚至没有问过自己,那幅画究竟是怎么回事,便真的放下了。   太后下的那道赐婚懿旨,苏云衣并没有接。   他的身体越拉越虚弱,有时甚至连下床都难以做到,映蓉哭着来看他,被接回府的曹总管整日在他面前抹着眼泪,就连恨他入骨的长宁公主,都头一次送来一壶没有下毒的美酒。   可是,白英没有来过。   苏云衣交代映蓉将那幅画像带来给他,他浑身无力,精神总是恍惚着,眼前出现的都是记忆中没有的画面。   他觉得意识好似被抽离,耳中只余空茫茫的寂静,许久许久以后,他仿佛听到白英的声音,他好似离自己极近,话中满是哽咽:“苏云衣,你不要怕,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护着你的。”   苏云衣想回他一笑,可是他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篇,明天还有一篇 第52章 番外(鬼差篇)   这几日,鬼差们有些忙。   人间正逢乱世,每日死伤无数,冤魂遍野,厉鬼丛生,冥府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鬼差们奔波在外,压根没有喘口气的机会,华浓就是其中之一。   华浓死了好些年了,久到早已不再纠结于生前的琐事,于是抛名去姓,随意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儿。   华浓今日的任务是到宫内收几个新死的宫女。   他顺着官道一路往前走,之所以没有寻条小路,是因为此地鬼魂全由他掌管,为了防止有漏掉的小鬼,他总是这么一遍遍在官道绕圈子。   华浓是个较真的人,手底下会从未漏过哪个小鬼的名单。   此刻已过午时,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路上行人寥寥,想必大多都歇午觉去了吧。   华浓朝四周勾着头,一副严肃认真的做派。   才走了没多远,他忽的瞧见不远处的玉器店门前的大石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个白衣公子。   那公子衣服有些残破,可身姿出尘,意态闲闲,手中握着把无字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风,惬意的模样仿佛能即刻入画。   华浓瞧出了他的身份,朝他走去。   到了那公子面前,华浓抖了抖手中的铁镣,唇角勾起,威严道:“我是这块区域的鬼差,你姓甚名谁,还不报上名来。”   白衣公子将扇子收了,黑亮的眼睛里多了丝迷茫:“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原来竟是个糊涂鬼!   华浓干脆从怀中掏出本册子,仔细翻着上面的字核对了起来。   他对了半天,未果,又倒回去重看了一遍,忍不住皱眉:“咦?怪了,怎么没有……”   那公子将头凑了过去,迷茫问:“这里没有我的身世和名字吗?”   华浓忙把册子收回,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小鬼。   他做鬼差已有些年头,也不是没遇到过糊涂鬼,可除名册是什么东西,别说那鬼忘了名字,就算是少了颗头也能查得出来。   华浓抬头看着眼前的男鬼,有些纠结。   男鬼见华浓额头渗出汗水,好心地帮他扇了扇,衣袖轻动,更加有不染凡尘之态。   男鬼殷切问:“既然我死了,是不是可以去投胎了?”   华浓静静看了他半晌,顿了顿说:“不是,得先查出你的身世姓名,对照前世经历,待得判官判定是非,才可投胎。”   男鬼点了点头说:“那你快些查吧。”   华浓不好不回答,却又无法说出事实,眸光微闪,含蓄道:“你不归我管,你在这儿等着吧,也许会有别的鬼差来寻你。”   男鬼倒是很配合,点了点头便又躺下了。   这般忙了半月有余,才算稍微清闲些,华浓闲来无事,兴起跟着与自己交好的阿市到他所在的区域逛逛。   阿市管辖范围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那里众店林立很是有趣,阿市忙完了手中的差事,便拉着华浓去喝酒。   才走了没两步,阿市却突然顿住脚步,直直的望向了不远处的医馆。   华浓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不由一凛,那站在医馆门口的,不是半月前出现在自己管辖区域内的白衣男鬼吗!   阿市无奈地对华浓道:“这男鬼不知是哪儿来的,除名册内查不到,档内也无他的只字片语,我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华浓一向按规矩办事,听闻便含笑说:“查不到生平的小鬼可不归咱们管,咱们不要多事。”   阿市点了点头。   那男鬼却远远看到了华浓他们,眉头一皱大步走来,看着华浓问:“你为何要骗我?”   华浓幽黑的双眸有些复杂,想了想,还是如实将实情告知了他。   男鬼听后沉默了许久,表情淡淡,问出的话却犀利:“这么说,因为你们查不到,我便不得不做个游魂?”   华浓阿市对视一眼,半晌无言。   男鬼又道:“从此我便要在世间做个孤魂野鬼了吗?”   华浓虽然不喜多管旁人的事,可心却不知为何软了软,他本就觉得这男鬼倒霉,加上瞧着男鬼身上的破烂衣裳,他心中顿时交杂起别样的情感,于是拍了拍男鬼的肩膀道:“走罢,咱们请你喝酒去。”   路过医馆,男鬼突然驻足,望着医馆内一格格的药材柜,静静道:“从此,便叫我白英吧。”   华浓望着他黑亮的双眼,突然心神一动。   他们在一处山坡上喝的酩酊大醉,待酒醒后,白英已经不见了。   华浓想,他大概真的做孤魂野鬼去了。   转眼几百年过去,华浓已由鬼差坐到了判官的椅子,世间小鬼再也不用他亲自拿着铁镣去抓,差事也清闲了不少,只是隔三差五便会听鬼差抱怨,世间有个资历不小的鬼戾气很大,动辄对小鬼们出手。   华浓当了官后,很少出去管这些小事,听闻心中好奇,叫了两个鬼差带路,便打算去会会那鬼。   鬼差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荒山下,对他恭敬道:“那鬼便在这开犁山上。”   华浓点了点头,随鬼差们上了山。   山上草木很多,华浓跟在鬼差身后在林中穿梭了许久,将到山顶,才终于看到一个木屋子。   白英支着头躺在木屋门前的大石上,依旧一身破旧的白衣,气度却如天上皎月般高华。   未等华浓走上前,便见几个小鬼悄悄接近,趁他不备就要出手。   华浓眸色转厉,还未动作,白英已支身坐起,目光一寒,挥袖扫出阴风打在小鬼们身上,下手极狠,直接将小鬼劈得形神俱散了。   华浓面色一松,提起的心放了放。   白英缓缓转过头,黑亮的双眸静静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懒懒道:“好久不见。”   华浓走上前去,在大石上坐了,灼灼望着白英含笑说:“这段时日我总听鬼差抱怨,说有个鬼动辄欺负一些小鬼,不曾想竟是熟人。”   白英冷冷笑了笑,抽出袖中折扇扇了扇风,淡淡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心去欺负他们。”   华浓柔声问:“这些年你可好?”   白英不语,扫了眼华浓身上的官府,勾唇道:“孤魂野鬼,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况且,我对生前半分记忆都没,也无法断定此刻好与不好。倒是你,不用再做鬼差,想必清闲了不少。”   华浓点了点头,却道:“依我之见,你还是留些小鬼们在身边吧,至少无聊时,可陪你说说话。”   白英懒懒未语。   华浓含笑看着白英的神色,最终轻轻将他肩膀上的乱发拨了拨说:“你好生保重吧,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大愿意日后听到你被伤到的消息。”   说罢,华浓带着鬼差离开了。   多年过去,“白英爷爷”的大名在众鬼中渐渐广为人知,鬼差们也喜欢寻他帮忙抓些难摆平的小鬼。   华浓从鬼差们闲言中得知,白英身边已有了两男一女三鬼相伴。   他忽然觉得,做鬼差也好,做判官也好,其实都挺没意思的。   华浓再见到白英,世间已不知过去多少日夜,只知道自己身边的熟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阴司的规矩变了又变,连阿市都早已轮回投胎去了。   华浓整日待在阴司内,因冥府律法更加完善,平日里得闲便更多,于是才突然有心思去看看白英。   开犁山早就成了白英的地盘,听手下的鬼差们说,如今世间小鬼已无人敢主动去招惹白英,开犁山更是没有小鬼敢踏足,就连资历少的鬼差们,都会客气地称上一句“白英爷爷”。   华浓独自上了山,在接近山顶时,他看到了两个面容清秀的男鬼坐在树枝上说着话,白英依旧躺在大石上,他的身侧还靠坐着一个女鬼。   多年过去,没想到白英也懂得了如何享乐。   华浓含笑走了过去,两男鬼新死不久,见到他,都有些惊慌,从枝头一跃而下,跑向了白英。   白英懒懒躺着,听两男鬼说了什么,便缓缓支头看向了华浓。   华浓目光深深的望着他,冲他笑的魅惑:“好久不见。”   白英点了点头,朝身旁的三鬼摆了摆手,待他们退下,才道:“你今日来,莫不是又有哪些小鬼去你那儿告了状?”   华浓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才笑道:“故人相见,非要说这些么?”   白英也微微带了笑,摸出扇子朝华浓扇了扇说:“不管是不是,只要他们不扰我清净,我自然不会与他们计较。”   华浓望向三鬼离开的地方,突然凑近白英耳旁问:“你既喜静,为何又要收留他们?”   白英淡淡道:“小若心软,是她非要收留他们二人。”   华浓好奇:“小若?”   白英有些懒懒的样子,随口道:“这是我给她取的小名,她名字太难记了。”   他倒是省心,华浓失笑。   他们二人虽然相识已久,可不过见过寥寥数次,说了一会儿闲话,便没了话题,华浓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尽管找鬼差传话给我。”   白英含笑不语,华浓犹豫望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不久后,华浓从手下鬼差口中听闻,白英身边那女鬼,不知怎的非要投胎,且已跟一位张姓公子相约世世姻缘。   白英第一次主动来找了他,见面开口便问:“若我想入轮回,你可有法子?”   华浓望着他满脸的哀伤,心中不由心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怕是不能,不过,你想开些吧。”   白英却很快放弃,静静道:“那便算了。”   后来华浓才知道,白英请了鬼差帮忙,将小若送入了轮回。   世人感情诸多纠葛,却竟这般引人神往。   不久后,华浓褪去一身官府,喝下孟婆汤,投入了世世轮回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看完本文的小天使,感谢所有留评指出作者不足的仙女们,本文完结了,可能留下了一些bug,也可能没有把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写文的过程中,作者发现了自己本身的许多不足,会努力不把这些缺点带入新文的,新文讲的是系统勾引男宿主的故事,快穿文,第三人称(咳咳) ,可爱的小仙女们收藏下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